中国故事之八十：哪有猴心挂树梢（定稿）

一苇编写整理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片树林，树林里住着个猴子。

一天，猴子下河洗澡，见大石上反转扣着个大鳖鱼，那大鳖鱼四脚朝天，无法着力，见到猴子，大声喊救命：“猴兄猴兄，救命救命！快过来帮我翻翻身子！”

猴子连忙跑过去，帮大鳖鱼翻过身来。

那鳖鱼四脚着地，无限欢喜，连声道谢：“猴兄猴兄，你的救命之恩，鳖鱼我没齿难忘！”

猴子问道：“鳖鱼你在水里过得好端端的，干嘛爬到大石上翻跟斗呢？”

“这事说来话长，水龙王前些时封我做了丞相，今日便要陪龙太子出游。没想到，那龙太子顽劣异常，把我反转放在大石上，自个儿嘻嘻笑着跑走了——这事说来没意思。咱们说点别的，猴兄你今年贵庚？”

猴子说：“我呀，是壬申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出生的。”

大鳖鱼一听，激动得从石上蹦起来：“太巧了，我也是壬申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出生！真是有缘水陆能相会啊！不如咱俩打个老庚，结拜成兄弟，从此两家亲戚走动，好不好？”

猴子听了，心头一热，两个就在河边插草为香，打了老庚，结拜成兄弟。

从此，猴子与鳖鱼每天在河边相会，谈天说地，很是亲热。

过了些时候，猴子邀请鳖鱼回家玩，鳖鱼爬到树林，觉得处处新奇，猴子上树摘了一篮桃子，又下地挖来一篮花生，好好招待鳖老庚。

鳖鱼问：“猴子老庚，你能上树摘桃，又会下地挖花生，你的手真是聪明灵巧啊！”

“手大家都有，没啥了不起。”猴子拍拍脑袋，“我从前曾经见过活佛，活佛说我胜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猴心七窍通透，所以生出大聪明。”

鳖鱼听了很是嫉妒，心里暗暗盘算：“我得想个办法，把他的猴心弄到手。”

鳖鱼在桃树林住了两日，来跟猴子道别：“承蒙老庚盛情款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现在回家准备一下，回头也请你去我家作客。”

猴子问：“你在水里住，我咋去得？”

鳖鱼说：“去得去得，我背你去嘛！你跟我一道，水里和岸上是一样的。明天早上，你在河边等一会，我就来接你。”

第二天清早，猴子来到河边，在大石上等了一会儿，果然鳖鱼从水里爬出来，把猴子背到水底一个大石洞里。

鳖鱼摆了一桌鱼虾蚌蚬招待猴子，猴子没吃过鱼虾蚌蚬，只觉得样样新鲜。

正吃得高兴，鳖鱼说：“猴老庚，难得你到水底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请你一定不要推托！”

猴子说：“老庚你有要紧事尽管说，只要能办到，我一定不推辞。”

“那就好，那就好！”鳖鱼说，“昨天晚上水龙王召见我哩，他说他得了心痛病，要一颗七窍玲珑猴心做药，他知道我和你是老庚，所以托我问你要——我知道猴老庚你一定会慷慨应允的！”

听到鳖老庚说出这样的话，猴子顿时心里不自在。它低头想了想，皱眉说：“鳖老庚要拿我的猴心敬献龙王，兄弟怎么能推托？不过，我清早在河边练功夫翻跟斗，因为怕把心抖坏，就取出来挂在桃树梢，没带过来……”

不等猴子说完，大鳖鱼变了脸色：“那——要是龙王派人来取东西，我拿不出猴心，到时你也走不脱！”

猴子连忙道：“老庚不必着急，咱们现在就去取，麻烦你把我背到河边大桃树下。”

那鳖鱼一心只想得到猴心，马上背起猴子往上爬。刚到河岸，那猴子一个跟头翻上大青石，再纵身一跳，攀上了大桃树。

鳖鱼原以为猴子上树给它取猴心，没想到一抬头，一颗结实的桃核打过来，正打中它的额头，猴子抱着树枝，高声对他唱道：

黑心王八不可交，明里请客暗磨刀！

猴心长在猴身上，哪有猴心挂树梢？

后记：忘机与宫斗

 从前读唐诗，读到李白“陶然共忘机”，下面有注解，说到“鸥鹭忘机”的故事。故事说海边有个少年，每日到海边跟鸥鹭玩耍，时间一长，他一到海边，便有几百只鸥鹭飞过来，围绕着他，他行走奔跑，伸开双臂学鸟儿飞，鸥鹭们亦边飞边唱，与他一道欢乐游行，个个欢喜异常。就这么陶然快活，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少年的父亲知道了，对少年说：“听说海边鸥鹭跟你要好，天天一大群自动飞来你身边，一丁点不防备你——那，明天你趁机捉几只给我。”第二天，少年又到海边去，因为他一心想捕捉鸥鹭的缘故，神情样子便与往日有所不同，于是乎，鸥鹭再也不下来找他玩了。

整理这个故事，一边写，一边想到这个“忘机”的典故——在这个故事里，猴子与鳖鱼亦有过一段好时光，他们打了老庚，陶然相好，每日相聚河边，淡天说地——欧洲故事里小王子与他的狐狸，也有这样相似的时光。

但是，没有心机的快乐，在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奢侈。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武陵渔人误入桃源，少年与鸥鹭互不设防，你我陶然相爱，如此的陶然时光，千金不易，亦千载难逢。

近几年有好多宫斗戏，我偶而看一两集，总是不欢喜。所有的勾心斗角我都不欢喜。就连读《红楼梦》，读到里头种种人事纠葛我都觉得繁琐，就是诗情灵秀如黛玉，她有些小心思，我也不欢喜。封闭的宫廷就更甚了，皇宫，那见不着天日的所在，是个窝，宫廷里的争斗，是最典型的窝里斗。王小波说中国几千年文明，人也聪明，不知为啥硬是出不了自然科学，真是怪事——想想原因也简单，聪明才智都拿来斗，斗来斗去，其乐无穷——他们对勾心斗的兴趣，怕比对自然科学之类要大得多吧？——其中真个乐趣无穷，也说不准——前几天我同事还说我蠢，揣度不出别人的心思，她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话说我是真的不懂，这点绝非装蒜。话说我觉得，这么样斗来斗去过一辈子，不是枉了此生是什么？

去年读《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外婆给小女孩讲了变成猪的公主的故事，讲完故事，小姑娘很难过，她不喜欢那个故事的结局。外婆说：“如果没有爱，一个故事怎么能有美好的结局？”

至于《猴子和鳖打老庚》这故事，结尾处，幸而猴子机灵，避免了最坏了结局。否则鳖鱼要了猴心，对鳖鱼对猴子，都是更深的不幸。

无爱的人生，纵有再多权势黄金，纵有再多的机巧聪明，又有何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