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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的负累

(2020-05-28 08: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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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杂谈

   背负着家族兴衰命运的贾元春给贾家带来过无上的荣光,耀世的显赫,殊不知,这背后有着见不得人的心酸,更有着跌宕起伏的官场之斗和宫廷之斗。对于贾家来说,元春被封为贤德妃,那是“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盛事,听到消息时“宁荣二府上下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可在政治斗争中,贾元春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在刚继承皇位的新皇手里可以随心驱使。贾家兴盛时,封元妃为贤德妃,用元春来拉拢四大家族及与四大家族勾结在一起的官场势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坐稳了江山,有了抗衡的力量后,需要化解权势过于集中的四大家族为首的官场旧势力,元春就成为一枚多余的弃子,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书中第四回,贾雨村乱判葫芦案,从门子那里得知“如今凡做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并特别指出贾、史、薛、王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可门子说的只是官场互相勾结照应的冰山一角。

  在秦可卿的葬礼上,人们算是见识了贾家当时的鼎盛。书中十四回写道: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余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路祭的有: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近闻宁国公冢孙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

  四王之首的北静王不仅亲自前来,还设了路祭,见了贾宝玉,邀请宝玉到家中见识一些高人以进学问,显示出对贾家的高看一眼。

十五六岁就入宫为王后女史官的贾元春只能进,不能退。看到后宫的荣华显赫也想为父母挣得一份保障,为自己赢得一份感情和稳固的地位。可作为后宫的主人—皇帝,心中念念不忘的是皇家利益,手中的权利,江山的稳固,感情仅仅是一调味剂,或者是繁衍后代的借口,甚至是权利斗争的工具。

贾家认为,通过做为贵妃的元春,新皇可以永保贾家兴旺,世代富贵。

  从贾琏嘴里得知:“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做为新皇,一方面要赢得太上皇的信任与好感,一方面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而贾家及四王八公正是可以笼络的对象。从当时后宫入手,晋封贾贵妃以及周贵人、张美人等等,也是稳定前朝局势的一种手段。晋封贾元春,起码可以稳住当时鼎盛一时的“贾、薛、史、王”四大家族和权倾朝野的以北静王为首的四王八公。于是,天赐良机,浩荡皇恩就落在了进宫已经四五年的贾元春身上。

因此,元春封妃不是因为爱情。

在皇宫里孤身奋斗的贾元春,想必也是见识过后宫的一场场春梦。看惯了高楼平地起,看惯了大厦一夜倾;看惯了今日君王宠,明日冷宫藏。在人生极盛时,领悟了登高必跌重的人生真谛。所以,在省亲时,一面叹息贾府奢华过费,一面告诫父母勤俭持家为上,万不可奢华靡费。

元春表面上给贾家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著锦之盛”,但想起每日被幽闭皇家深宫内院,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想起皇家森严法度和官场之争、宫廷斗争的风云变幻,冷酷无情,仍然心惊胆战,只能用哭来表达无以言表的忧愁与忐忑。

省亲时,她说一句,哭一句。见到贾母王夫人时,“满眼催泪”,见过邢夫人后,“只管呜咽对泪 ”,等及贾政帘外问安,又“隔帘含泪”,见到宝玉时,“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元春沉郁的心情与贾府花了巨资精心营造出来的玻璃世界、珠宝乾坤格格不入,与贾府上上下下期望依靠元春绵延百年世家永远荣华显赫的心情格格不入。此时的元春似乎参透了富贵已极的人生终是一场梦幻,登高跌重,转眼就会烟消云散。

  而元春的苦楚并没有触动贾家这些不争气的儿孙,而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甩向在宫中苦苦为贾家经营的元春脸上。就连见广识多的贾母也没有引起警觉。

  宝玉私下相会一向不与贾家来往的忠顺王驾前承奉做小旦的戏子蒋玉函,蒋玉函又与北静王来往,向宝玉私向传授北静王赠与的大红汗巾子,卷入了官场争斗。难怪贾政惶恐,说宝玉“如今祸及于我”,要立刻打死,以此向忠顺王谢罪。

  贾琏在国孝家孝之下,停妻再娶了尤二姐为二房奶奶,凤姐挑唆与尤二姐指腹为婚的张华告状,以此让贾琏、贾珍等没脸,以泄私愤,并告诉张华:只管去告,就是告我们贾家谋反都不怕。气焰是何等嚣张。

  贾赦为了把石呆子的二十把古董扇子骗到手,勾结贾雨村,以拖欠官银为由,将石呆子捉拿官府,变卖家产赔补,既得了扇子又坑得石呆子倾家荡产,死活不知。连自己的儿子贾琏都看不下去眼,说自己的老爹:“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

书中第七十二回,凤姐刚说完梦中跟一个不认识的宫中娘娘派来的人夺一百匹布,夏府的小太监就来借钱。凤姐让平儿拿出两个金项圈抵押400两银子,那两个金项圈:一个金累丝攒珠,那珠子有莲子大小,一个是点翠嵌宝石的,都与宫中之物不相上下。

元春省亲时,正月十五,百花凋零。“虽然,树上无有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与当日大观园初成时的百花争艳相比,也预示了繁华只是一场春梦。

 

元春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脂批批示:四出戏,都是红楼梦这本书的大过节大关键。其中,《乞巧》,暗示元春和贾府的命运有与杨贵妃及其家族命运的相似处,甚至不及杨家的命运,元春封妃后,贾家没有一个加官进爵的。

贾元春的判词简单概括了元春的一生: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等封为贵妃,爬上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显赫一时后,才终于明白,苦苦追求的荣华富贵竟有着不可预料的凶险和陷阱,虽然一时成为后宫的宠妃让人羡慕不已,但高处不胜寒,等看清了涉及到前朝的后宫倾轧和皇帝的嘴脸与用意,才明白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美梦一场,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元春的《恨无常》说明了元春的死因。

  喜荣华正好 ,恨无常又到 。眼睁睁 ,把万事全抛;荡悠悠,芳魂消耗。望家乡 ,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

担负着家族兴衰的元春似乎享受着荣华富贵,也让贾府的子孙们仰仗着元春无所不为,猖狂一时,可羽翼渐丰的新皇开始清算旧势力,东风要压倒西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一刀一刀了结,各个击破。先是贾府几辈子的老亲甄家被贬,进京领罪。到王子腾累上保本推荐的贾雨村犯了事被贬,新皇已经开始瓦解以北静王为首的四王八公势力,口子一点点撕开。

知道新皇计划的贾元春无法传出消息,被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被一条白绫勒死在床上,只好在梦里告诉爹娘:早早退步抽身,远离官场势力与斗争。

  奢华过度,作恶太多,又犯了新皇的忌讳,元春的死和贾家的败落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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