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第六十六回,用柳湘莲的话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焦大也曾说过《红楼梦》里算得上是经典的话:“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柳湘莲和焦大的话指的是已婚的男女,什么贾珍、贾琏、凤姐之流,他们是两府的中流砥柱,代表了荣府和宁府的成人世界。在两府中还有未婚男女,如宝玉与袭人,贾环与彩霞,或明或暗,只是一层窗户纸,没人去捅破。还有黛玉与宝玉,宝钗与宝玉,还有主子与奴才如贾云与红玉,还有奴才与奴才如茗烟与万儿,还贾家的客人如秦钟与智能,等等,总之在贾府,总是情与情相逢,欲与欲相连,人性的各种嘴脸与丑态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欲望横流的贾府,在名门望族与书香门第的宁荣府,也有那么一点点温情,这点点温和的真情恰恰表现在见一个爱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贾府正牌长孙贾琏身上。虽然说贾琏,只要离了王熙凤的眼便会寻出事来,女儿巧姐出痘疹,只是独寝了二晚,便十分难熬,与多姑娘和多姑娘的丈夫多混虫三人同炕,上演了春宫大戏。凤姐过生日只是吃顿饭的功夫,便与鲍二家的又勾搭在一起,正如贾母说的那样:“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可就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可当他见到尤二姐时,凤姐与平儿都靠了后,并且对尤二姐与姐夫贾珍的不明不白“不提以往之淫,只取现今之善,便如胶似漆,一心一计,誓同生死。”等到尤二姐被凤姐设计害死时,贾琏搂着尤二姐的尸体大哭:“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并骑马亲自去瞧棺材板,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进来,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一面分派了人口穿孝守灵,晚来也不进去,只在这里伴宿。
曹雪芹写贾府的男性主子,从贾赦到贾政,从贾珍到贾蓉,没有一个不好色好淫,贾政的生硬无情,贾赦的贪多嚼不烂,贾珍与贾蓉父子对女人的聚麀玩弄,唯有从贾琏身上,好色好淫的同时,看到点温情。
《红楼梦》中,贾琏被叫做琏二爷,琏二爷是贾母大儿子贾赦的长子,贾府的正派嫡孙。可表面看来,长子长孙并没有得到贾母的高看一眼,反而次子贾政和次子的儿子宝玉才是贾母最喜欢的人选。难怪乎贾赦在第七十五回讲笑话的时候,借用一个针灸的婆子不针心,只针肋条说贾母偏心,从贾母快速的反应来看“我也得这婆子针一针灸好了”,也说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实际情况也是存在的。贾母的偏心也有一定的原因。《红楼梦》多次提及贾母对贾赦的不满:官也不好好做,放着身子不好好保养,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就连平儿也说,丫鬟婆子中略有平头正脸的,一个都不放过。在贾赦要纳鸳鸯为姨娘时,贾母对邢夫人说:“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的性儿闹。”一个“闹”说出贾赦从小到大都有些不着调,贾母不知操了多少心。这是不喜欢贾赦的一个原因。
不去考证《红楼梦》的写作背景与人物的真实性,作为一部未完的小说故事情节去推测,贾赦应该是庶出,并不是贾母所生。这在第七十五回,中秋赏月,贾赦对贾环的赞誉中就可看出端倪,贾环做了诗,没得到亲生父亲贾政的赞誉,而得到贾赦的极力称赞,并说:“这诗据我看来甚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
说着便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
对一个庶出的贾环说出这样的话,贾赦明明知道会得罪喜欢宝玉的贾母,会得罪宝玉的生母王夫人,但贾赦不是那种喜形于无色之人,心有不平言必说出,即是告诫在座众人:不要小看了庶出,庶出的大爷我就袭了祖上的官。
而贾母得意贾政,一是贾政没有大儿子贾赦的不着调,除了一个赵姨娘和周姨娘也没见贾政闹出什么桃色新闻,今天看上哪个丫头,明天看上哪个婆子,只是第七十八回,对一个前代的叫林四娘的感上兴趣,逼着宝玉、贾环、贾兰作诗,抒发自己心中之意,而且自幼喜欢读书,如今又升了员外郎。二是王夫人的娘家厉害,哥哥王子腾在第四回里已经是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后来旋升九省都检点。又有薛姨妈家,虽然丈夫死了,也曾经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所谓强强联合,正该如此。三是贤德妃贾元春出于贾政家,凡是沾上边的便是皇亲国戚。四是贾政有个宝玉,表面看贾母心疼宝玉,实际是心疼那块玉,久经世道的贾母,眼睁睁看着一个婴儿口衔一块宝玉降生,连街坊邻居甚至是宫里的王爷都当作罕事,议论了有几年,这对贾母甚至贾家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况且宝玉出生后,贾元春入选皇宫被封为贤德妃,从贾母的眼光看来,自然是这块玉带来的阖家富贵,所以贾母多次对宝玉说:你若生气,打人骂人都可以,为何要摔那命根子。这块玉不仅是宝玉的命根子,可以驱邪避难,也是贾府的命根子,作为贾府的老祖宗自然要跟贾府的命根子在一起。
贾母偏心表现在对大儿子贾赦的不满,对长子长孙又是什么态度?让贾琏过到贾政这边来,帮助料理家务,表面是如此,实际是对贾琏的保护。贾琏不是邢夫人的亲生儿子,而邢夫人又特别吝啬,出嫁时,把所有的家私全部带了出来,以至于姊妹兄弟家道艰窘。凡是府里的钱,必须要经过她的手,进行克扣,方显得她节俭,那么对贾琏更是要千方百计的防范。因此,贾琏到贾政这里帮助料理家务实在是迫不得已。
父亲是庶出,当然要影响到儿子,不论贾琏是不是贾赦正牌妻子所生,在贾家都会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况且自己的亲生母亲死的又早,这就使幼年的贾琏像贾环一样看人脸色,藏起锋芒。一边是贾府的正派长孙一边是庶出的父亲和后母,这样矛盾的身份,给成人后的贾琏带来影响,形成贾琏委婉通达、事息宁人的性格,能体会到做人的不易,体谅下人的艰难,显现出人性温暖的一面。
在《红楼梦》中,我们无从知道贾琏的幼年童年是如何度过的,但我们知道,成人后的贾琏惧内,就是怕王熙凤,其实从种种迹象看来,贾琏不是真怕王熙凤,而是不愿意招惹是非,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况且贾琏和凤姐也是极恩爱的,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就是一物降一物,不然中午休息的时候俩人还要同房;同房时,要求凤姐变个样,凤姐就扭扭捏捏;凤姐怀了一个哥儿,五六个月的时候掉了;后来又是小产,可见夫妻生活从未间断。贾琏之所以让着凤姐,遇事不与凤姐挣高下,是性格使然,是生存的环境使然。
贾琏离不开女人,可没有听说过贾琏为了哪个女子强迫人家,像薛蟠那样,闹出了人命,合着一家老小都替他打点。贾琏搞女人都是托人说和,许以财物,完事后,还留着信物,比如多姑娘的头发,两个人还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即使鲍二家的上吊死了,贾琏也是送去银子帮助了局。尤二姐死后,也是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还嫌后门出灵不像,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法事。后来也没按照贾母的吩咐烧了完事,而是在尤三姐墓之上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
贾琏在办理贾府的事情上不像凤姐那样偷奸耍滑,狐假虎威。没有听说贾琏放过利钱,也没有像他父亲那样强取豪夺,为了几把扇子,坑得人倾家荡产。稳稳妥妥接送了林妹妹,办妥了林如海的丧礼,直到入了祖坟为止。在建设大观园上也是出了力的,尤其是一些事情的处理上,对贾氏子孙起到了一个正面规劝引导的作用,比如让贾蔷办事,当贾蔷想假公肥私,问贾琏要什么东西时,告诫贾蔷: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旺儿的小子要娶彩霞时,当贾琏当听说吃酒赌博,无所不为时,说道:既这样,那里还给他老婆,且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的老子娘。并嘱咐凤姐:若果然不成人,且管教他两日,再给他老婆不迟。贾雨村被降职后,告诉家人:横竖不跟他谋事。可见,贾琏的心里还是装着是非的。
除了好色,贾琏在贾府也算是个难得的人物。一个温和的、谨慎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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