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之爱
(2018-06-30 16:3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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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红楼梦》,除了宝玉,黛玉,宝钗的感情纠葛,人们往往忽视了另一对男女的感情纠葛,这样的一对感情纠葛见不得光,见光就要死,又没有指望与盼头,放在今天说,那就是出轨、小三、乱伦,这一对就是贾珍与秦可卿。
研究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秦可卿之死与贾珍有关系,与天香楼有关系,与自己的身体、性格及思虑有关,而所有导致秦可卿之死的因素中,贾珍,也就是贾蓉的父亲、秦可卿的公公起了决定性作用,而从贾珍本身来说,导致这样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也是意想不到的,更是不能接受的。由于原著删去了秦可卿命丧天香楼的一些细节,而让后人进行了无穷的猜测、探究,但从曹雪芹在原著中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上看,还是可以推理出秦可卿是怎样吊死在天香楼的,她和贾珍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红楼梦》中介绍,秦可卿身份不祥,是从养生堂里抱来的,养父秦业在朝廷中担任营缮郎,专门负责建筑工程方面的一个小官吏,地位低,权利不大,薪水也不多。因为秦家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秦家与贾家结亲,有两个原因,一是有些瓜葛,二是秦可卿生得苗条漂亮,“形容袅娜,性格风流”。这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的“有些瓜葛”,到底是什么样的瓜葛,一直是红学爱好者探究的课题。那么,我们来看,凡是跟贾家结亲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不是豪门就是世家,或者是新贵,最次也是贾家当年的门生,比如贾迎春就嫁给了贾家世交孙绍祖,贾迎春的婚姻在贾家女儿的婚姻中是最不幸的,最后被虐待至死。后来贾家败落,凤姐、贾琏的女儿巧姐嫁给了庄户人家,也是当地的土财主。从这两桩婚姻来看,一个从养生堂抱来的女婴,怎么能一步登天,走入贾家侯门大户、世家深宅大院?那么秦可卿必有来历,这来历,有人说是皇宫里的公主到贾家来避难,有人说是某个败落的王爷,曾有恩于贾家,落了难,女儿被贾家收留,可纵观红楼梦前80回,从曹雪芹的笔下没有看出蛛丝马迹。而凭借秦可卿养父卑微的官职,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尽管生的如何袅娜,如何大方,也入不了贾府那些富贵眼。那么,秦可卿只有一个来路,那就是,秦业与贾家有些来往,明确的说与贾珍有着来往,因为秦业是朝廷负责建筑方面的小官吏,贾珍是贾府的一族之长,宁国府和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贾家在扩宅建地方面出现违规建筑,占点公家的便宜完全在情理之中,这都需要秦业的徇私与默许。
在秦业与贾珍的交往中,有一天,待字闺中的秦可卿被贾珍看见,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因为当时的贾珍正值壮年,贾府一族之长,又是世袭的三品爵威烈将军,秦可卿对贾珍一见钟情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一向善在女人身上用功夫的贾珍也算见到了有生以来最让他满意的一个女子,举止大方,善解人意,即像黛玉又像宝钗,在警幻仙境中叫兼美,可见秦可卿长得又多漂亮了。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秦可卿排在第十二位,她的判词是这样说的:“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相逢就是遇到,不是像薛蟠那样抢、逼迫,而是你情我愿。可贾珍当时有了正室妻子尤氏,给不了秦可卿名正言顺的身份,只可以姬妾的身份出现在贾珍身边,而既然爱,就要替对方着想,无奈,贾珍就把秦可卿让与了儿子贾蓉,堂堂宁国府重孙的嫡妻,名正言顺的少奶奶,既给了秦可卿一个无比荣耀的身份,又在自己的眼前身畔,时时可见,这样的安排可谓机关算尽,胜过天算。
在《红楼梦》第五回,从宝玉在秦可卿卧室睡觉一节的描写中看见,在宁府,秦可卿的地位高于婆婆尤氏。单看屋里的摆设: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塌,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用秦可卿自己的话说:“我这房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在宁荣两府,当然不缺这些奇珍异宝,可给谁,给什么,摆在那里,都是有说法的。比如,第四十回,贾母带着刘姥姥逛大观园,来到薛宝钗的房里,看到摆设十分简陋,叫过鸳鸯来,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可见,珍宝玩器摆在什么地方,怎么摆,摆些什么,都需要通过长辈的点拨或者默许,秦可卿一个养生堂抱来的女孩,既没有资本也没胆量在自己的卧室摆上这些奇珍异宝。既使贾蓉要摆,没有贾珍的同意贾蓉也做不了这个主。秦可卿虽是贾母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但贾珍与贾母并没有血缘关系,不像贾母与贾赦、贾政为母子关系,宁府与荣府各门另户,各过各的日子,贾母也干涉不了宁国府的居家生活,这个长辈不是贾母。这个长辈也不是尤氏,因为尤氏是贾珍后娶的续弦,并且一味顺从,图好名声,在家里并没有地位,说话也没有分量。所以这个允许秦可卿过上奢侈生活,并提供这种生活的当然是贾珍,因为情与情相逢,所以贾珍对秦氏另眼相待。
正是由于贾珍的另眼相待使得尤氏和贾蓉和其他丫鬟婆子瞧出了端倪,所以秦氏才抑郁不欢,这抑郁里有着心惊肉跳,担心贾珍这样的关切和眉来眼去早晚传出去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与前途。《红楼梦》第九回顽童闹学堂,秦钟被打后,告诉了秦可卿,索性连早饭也不吃了,还是尤氏劝着吃了半盅燕窝粥。想想一个从养生堂抱来的女孩,一下过上贾府那样的生活,就是分分钟内丫鬟变小姐,宫女变皇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富贵荣华面前谁都会从长计议,不然,秦氏死的时候,就不会托梦给凤姐,告诉凤姐如何在祖茔祭祀和家塾上做好文章,以保子孙后代在不测之时有个退步。一个流连于荣华富贵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了却生命的。
这个万不得已的理由就是贾珍的痴情。也许在秦氏生病之前,贾珍对秦氏的好,从每天的晨醒晚睡对公婆的参拜中,秦可卿都能看到贾珍那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到后来,贾珍用情越深,秦氏越是担惊受怕,所以得了病,这病时好时坏,有的大夫说是血於,有的大夫说是有喜,一般的老中医都知道,女人只有受凉挨累,或者生气,或者心绪不宁时,才会影响到月经,而冯子英给推荐的大夫,则说出了秦可卿得病的原因: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特过,则不如意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特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一言以蔽之,就是每天每时的担惊受怕才让秦可卿在生死之间摇摆。
秦可卿越是身体难以恢复,贾珍用情越深,在张友士开的药方上需要人参二钱,贾珍还特意吩咐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吧。贾珍步步紧逼,秦可卿步步后退,在无人的时候,秦可卿会约贾珍到天香楼一聚,告诉贾珍:你的情我今生今世永远铭记,来世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若要瞒天过海谈何容易。贾珍也曾答应:只要每天让我能看见你,我心足矣。眼见着秦可卿一天天病重,贾珍恨不得替秦氏得了病,虽然当着丫鬟婆子,也不时地以公公、家长的身份去探望,这样的探望,让病中的秦可卿越发不得安宁,而公公与儿媳之间不太正常的举动早被可卿的贴身丫鬟看在眼里,那瑞珠、宝珠想保全秦可卿又屈服于贾珍的威严,而这样的威严只会让瑞珠、宝珠惶恐不安,难免在日常服伺中慌了手脚,这更让秦可卿坐卧不安。所以秦可卿说自己得了这样的病,这是命,什么样的命哪?就是遇到了贾珍这样的命。
贾珍的爱就是催命的毒汁,正一步步把秦可卿推向死亡。而有一天,秦氏的病稍好,贾珍又暗示秦氏到天香楼相聚,面对贾珍的痴情与纠缠,秦氏抱定了必死的绝心。俗话说得好,人死为大,自己的一死,可以平消那些流言蜚语,可以脱离荣华富贵中精神和肉体的痛苦与烦恼,可以报答贾珍的知遇之恩,所有的罪过都让自己来承担。但是在死前,再见见曾经爱过自己、疼过自己的人吧。
吃过晚饭的贾珍,趁着月色,向天香楼急切赶来。朦胧的月色中,那个经常见面的地方,却有一个身影在游移飘动,贾珍三步并二步上前一把抱住这个朝思暮想的影子,这个飘荡的身影正是秦可卿,日夜思念的可卿,只不过是脚已经离开地面,身子不像往日那样温热,四肢正在变冷变硬。贾珍慌忙把可卿解下来,低低喊着可卿的名字,可是任凭如何呼唤,总是唤不回亲爱人的性命。这时瑞珠不见了少奶奶,听到天香楼上有动静,深知内情的瑞珠来到黑漆漆的天香楼,一看,贾珍正抱着少奶奶哭泣,便说:大爷放心,奴婢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大爷也不要光顾着哭,想想怎么遮掩过去才是正事。贾珍放下秦可卿,对瑞珠说:你说的对,遮掩过去就是替你们奶奶挣得了清白,你们奶奶就算没白疼你们。瑞珠说:大爷,你先走吧,剩下的事让奴婢来处理。贾珍慌忙从天香楼后门而下正碰见宝珠。
瑞珠估计贾珍已经离去,便高声叫道:少奶奶,少奶奶。宝珠听到后,几步跑上天香楼,瑞珠告诉宝珠:少奶奶已经死了,随后两人放声大哭。很快惹来丫鬟婆子、上夜的小厮以及宁府上上下下的家人,“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少奶奶怎么死在天香楼上?瑞珠看见大势已去,即怕众人追究起来,泄露了机密,又怕贾珍事过后以家人要挟或者杀人灭口,便一头撞在天香楼的柱子上,当场毙命,“此事可罕,合族人中无不也都称叹。”当大家都追问到宝珠时,宝珠只是说:只听见瑞珠喊,才上得楼来。对于看见贾珍从后门而下一概不提,所以当宝珠愿意为秦可卿做义女时,贾珍“喜之不禁,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
脱了身的贾珍,想起秦可卿的鸟娜风流,种种好处,哭得如泪人一样,恨不得替秦可卿去死,拍着手掌说:阖家大小,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我所有,让你风风光光地走。并让凤姐: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
寻常男子,一旦出了轨,便想着了局,想着如何自己既占到便宜又脱了干系,而秦可卿一死,贾珍正好可从那些风言风语、众人疑惑的旋涡中脱身,委托贾蓉、尤氏、族中子弟,办个说得过去的丧礼,也未尝不可,可贾珍偏要大操大办,惹得一忍再忍的尤氏甩手撂挑子,以“犯了旧疾”为由,让贾珍难堪。后来又大摇大摆为秦可卿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捐了个龙禁蔚,可谓是明目张胆,无所畏惧,我行我素。我让你风光的来,也让你风光地走,也不枉了我们相遇一场。这就是贾珍与秦可卿的故事。
经历了一次锥心彻骨的爱,一向专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的贾珍从此除却巫山不是云,饮酒作乐,聚众豪赌,多少女人都成了贾珍眼里的烟云。后来虽然与尤二姐、尤三姐不明不白,可只是权当一乐。这在第60回,尤三姐的话中可看出: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玷污了去,也算无能。又说:你别油蒙了心,你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俩儿拿着我们姐俩个权当粉头来取乐,你们就打错算盘了!所以,在贾珍的心里,哪还有其他女人的影子,哪还有尤氏三姐妹的位置,尽管他姬妾成群,尽管他留恋于歌舞场,而往日与秦可卿的历历幕幕,也让他保留着一份真情。
既然是真爱,就不要追究该不该来,而要追究该不该来,就不要问是不是真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矛盾与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