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住
(2018-04-28 13:15:59)
憋尿是不好习惯,无论男人与女人,这在科学理论上是有说法的。各类科普文章、各类科普讲座都有普及与讲解,从男女的生理构造上,进行医学上的解剖,告诉人们那根管线是输尿管,离哪个重要器官最近,有尿就要及时排出,时间久了,会对重要器官产生危害。
可我却还在犯错误,这是致命的错误,一点都不珍惜自己,这件事需要提到身体健康的日程。不可小觑。道理都懂,用理论来指导实践,理论说得容易,实践起来就很难。在家就不用说了,从卧室到卫生间,从客厅到厕所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在单位,我的办公室离厕所也是最近的,几乎是对门,有时都能听见液体冲撞便池的声音,听见强劲有力的“炮”声,从厕所飘出的味道几乎整天充斥我的办公室,而我却时常憋尿,拒绝去卫生间。
在一个位置坐久了,腹部就会产生不适,就会有膨胀感,这时候就需要站起身来活动一下或者换一个姿势,或者去厕所有没有都要排出一些东西比如气体,比如液体,比如固体,就像有时我坐长途车,每逢到服务区都要下车,到超市里或者厕所走一趟,活动筋骨,排除秽物。但在办公室或者家里,能送走体内污秽的地方近在眼前,我却不愿意挪动一步。为什么,因为心里有事。这种事一般都是拖了很久没有解决的事,或者需要找人帮忙而不知道找谁,或者知道找谁了而不知如何开口。而这些事看起来都是必须要解决的事,关系到我的生存,我的今后,是我人生旅途中一些重要的事。
我是一个内向加内敛,长相又平庸的人,如果在早晨上班的地铁中,晚上下班的人流中,或者人来人往的街头,就是一个流动的点,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可对我来说,内心有时却要掀起巨大的波澜,会把蚂蚁搬家那样的小事看做是钱塘江潮起潮落那样波澜壮阔,而如何克服内与外的落差与不对称,除了惶恐滩上说惶恐外,加速解决这种惶恐的方法就是拒绝去卫生间。
比如刚找到工作时,这里指的是找,不是分配。几经周折,我来到位于城市西北部的一个工厂,这与我的专业不搭边,我学的是语言文学专业,可经历了长时间的寻找,经历千辛万苦,只有这个化工厂能接纳我,因为这个厂的厂长曾跟我在同一个城市读过书,两所学校只有一墙之隔。
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厂子报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现伙食还是不错的,有油炸黄花鱼,有猪肉炖粉条,白白的馒头和米饭,那可是80年代末。饭后,还有水果,是在厂区内自己种的李子、杏、海棠之类的,没有农药;甜甜的西瓜人们只吃切开后顶尖的部分,这让渴望有一份安稳工作能够自食其力的我怦然心动。吃过饭,厂长让我一个人去四处转转,加深对工厂的了解与印象。我来到厂区,举目远望,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厂房,像星星一样洒落在蒿草丛生的厂区。蒿草间堆满了废弃的水泵、螺丝以及锈蚀的发动机等各种各样的工具,这与我期望的宽敞、明亮、整洁的办公环境相差甚远。走还是留,我在犹豫徘徊。对于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没有车是走不出去的。我来到一处蒿草密集处,正午的阳光十分热烈地将我环抱,蒿草散发着特有的芳香,蒿草间还零零星星点缀着几朵黄花。空气无比的清新。我找了一块干松的空地,躺下来,一行行眼泪流向耳边,浸湿了我的头发。理想与现实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恍惚间我沉沉睡去。睡梦间,刚才多吃的几块西瓜在我体内产生了汹涌的液体,越聚越多,仿佛是被拦截的水库,顷刻间即将溃坝而出,我只有加强二道防线的看守,一是神经上的防线,反复告诫自己要挺住,挺住就是胜利;另一个是肉体上的防线,我不了解肉体上的堤坝分为几个层次,如何防范,但要坚持。
虽然我不想再回到办公楼,见到刚才的那些人,但我确实需要一个卫生间。我快步向办公楼跑去,迎面碰上厂长,告诉我:“大家都在找你嘛,就怕你不认识路。回来就好,打算怎样?是去是留?”我快速分析了眼前火烧眉毛的问题:一是要解决不断膨胀的腹部,让它瘪下来;二要解决吃饭的问题,让腹部鼓起来,而我只要点一下头,关于腹部一瘪一鼓的问题,关于体内体外一进一出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活人要让尿憋死吗?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留。”
我并不是要刻意挽留经过各种循环急需排出体外的液体,而那种憋紧的感觉让我有一种紧张感与紧迫感,会调动我各方面神经,集中精力去想一件事,去做一件事,并把这件事做得简洁而高效。
另一件事就是决定儿子的去留。刚怀孕的时候,需要通过超声波检查,才能清楚肚子里孩子的生存环境、生存状态,检查的前期准备工作就是憋尿。怀孕之前,关于儿子的去留并没有做出决定,有留的理由也有不留的理由:比如头胎的婴儿大部分都很健康,吸收了天地与父母的精华,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应该没有问题;而也有不留的理由,比如刚结婚,经济条件还不具备,还需要跟父母同处屋檐下,夫妻双方感情还没经历过考验,彼此之间需要更多的磨合等等。边想着这些问题,边一杯一杯地喝水,肚子渐渐鼓起来了。趟在床上,掀起衣服,露出肚皮,医生往鼓起的腹部倒了一些冰冷的润滑剂,拿着超声波的枪头在肚皮上停停走走后,告诉我;“显影不够清楚,需要继续喝水。”
随着腹部的逐渐膨胀,此时我又调动起两个防线:一个是神经上的防线,告诫自己,挺住,就是胜利;另一个是肉体上的堤坝。而超声波检查室就在卫生间的旁边,进进出出的人流加速了我的紧张感与紧迫感。看着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一张张欢快的笑脸,一个快速而大胆的决定在我脑子里形成:我要这个孩子,哪怕是要饭。然后我跨进卫生间,像甩掉沉重而又无用的包裹一样,畅快而淋漓。然后告诉医生:无论怎样我都要这个孩子。
工作与儿子,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两件事,一个让我存在于世,充分享受眼睛一睁就是一天,一闭就是一夜生存的快乐;一个让我精神有了依托与牵挂,享受忽近忽远、离开又归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