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之三十三
(2018-04-12 08:09:52)
婆婆平时是个有包容的乡下老太太,遇事并不那么较真,但在过年这件事上却格外认真讲究。老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这句话对秀梅来说,体会的并不那么深刻,早年就寄居在叔叔家的秀梅都是以局外人的心态看待过年。
大年三十的上午,家里就陆陆续续进住了一批人,天林的爸爸从乡下赶来了,天林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几个孩子就像鱼儿游进水里一样,在狭小的一室一厅里肆无忌惮地畅游起来。顿时,秀梅仿佛又来到节前的菜市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不由自主的跟着人们像潮水一样的流动。在拥挤的人群中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带有清晨睡醒后来不及漱口刷牙的霉臭从一个人的鼻孔出来又钻进另一个人的鼻孔;吐沫星子伴随着讨价还价的高声四处飞溅,落在头上、脸上;刚刚抓完馒头、花卷的手又去翻开钱匣子数钱、找钱。人们拼命地购买,大包小包地拎在手里,夹在腋下,大喊着:再来一颗白菜,再来二斤豆腐,好像末日即将来临之际,大家都被一个声音催逼着:“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秀梅跟天林家的人并不陌生,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公公婆婆的脸色和天林的脸色跟各位打着招呼,聊着无关紧要的话,尽量做到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要谦恭与坦率,不要让来人觉出半点的言外之意,意外之言。
房间太小了,天林张罗着搭地铺,公公婆婆张罗着做饭,秀梅的任务主要是看好超超。因为人多手杂,每个人都想表示一下对超超的喜爱,通过超超表达对秀梅和天林的感激,而秀梅不这样想,虽然来的都是亲人,可病毒细菌不长眼睛,况且,这些人按照自己的喜好,抱了超超,还要亲上一口。孩子们还争先恐后把那些弹弓子,布口袋,嘎拉哈一个劲往超超手里塞,一岁多的超超正是认知能力强、对一切都感兴趣的年龄段,看着这些意外降临
的陌生人,刚开始张嘴嚎了几声,往秀梅后面躲了几次,后来渐渐熟悉起来,跟小哥哥小姐姐们踉踉跄跄打闹在一起,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拿起那些带壳的瓜子花生就往嘴里塞,这还了得,万一卡在了嗓子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秀梅一边收拾着瓜子花生,一边掰着超超的小手,一边组织其他孩子做一些动作幅度相对小一些的游戏,免得房间里乌烟瘴气。
开饭前,天林和大哥出门去放鞭炮,孩子们趿拉着鞋扔掉秀梅递过来的棉袄就往外跑,超超也蹬着两条小腿一个劲往门口使劲,被秀梅死死地抱在怀里。等到鞭炮声响起,超超才把小脑袋转过来埋在秀梅的胸前,一动不动,对于还分辨不清的事物保持着隔离与警觉,这也是一种智慧,秀梅看到超超的样子感到很高兴。
吃饭的时候,公公婆婆坐在中间大哥二哥分别两边排列,然后是大嫂和大哥中间夹着孩子,二嫂和二哥之间带着孩子,秀梅抱着超超坐在公婆的对面,天林坐在秀梅旁边,张罗着拿碟子、分筷子,给孩子们夹菜盛饭。十几口人,把小屋塞得满满蹬蹬。而这场年夜饭,也是秀梅从进入腊月就开始张罗的,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红烧鲤鱼,四喜丸子,尖椒干豆腐、鸡蛋炒洋葱,菜很硬,也很丰盛。公婆很高兴,天林也很有面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得脸红脖子青的大哥摸着溜光锃亮的秃头,举杯对天林说:“还是我老兄弟有出息,这一大桌子菜得多少钱哪?乡下可置办不起。”天林赶紧陪着笑说:“过年嘛,爸妈都在这里,哥哥嫂嫂也都撇下家赶过来团聚,这都是应该的。”大哥比天林大13岁,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常年的劳作,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有着乡下人特有的精明。大哥并没有接上天林的话,话锋一转说:“老兄弟把爸妈的户口都办到城里来了,但是我和你二哥也不会撒手不管,爸妈有个大事小情,就告诉哥哥一声,我们随叫随到。”二哥接着说:“就是,就是,有事就吱声,虽然家里不宽裕,用钱的时候,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了。”
天林转过头看着大哥和二哥一会儿说:“爸妈去留自由,只要过得舒心,在哪都行。再者,我也不会开口向哥哥们要钱,如果有那么一天,也是用在爸妈身上。”大哥哈哈一笑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不知爸妈还愿不愿意回到我们那土旮旯去。”婆婆接过话来说:“难道就天林是我命根子,你们都不是,都是我从街上捡来的吗?”公公开口说:“虽然我们俩的户口迁到了城里,是帮助天林要房子,等要来了房子,超超也该上幼儿园了,我们还是要回到乡下,叶落归根嘛。放心吧,我们不向你们几个要钱,我和你妈有房子,有地,自己种地自己过。”
公公婆婆老了以后的去向,并没有在这次家宴中得出确切的结论。但正在撕咬着鸡腿的二嫂抹了一下油嘴说:“乡下不是还有姑娘吗?等初二他们上来,咱们再商讨这个问题。”原来,哥哥嫂嫂举家来到城里过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在谋划着未来的一些事情,而一听到初二还要来人,秀梅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个米粒都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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