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之三十二
(2018-02-14 15:47:26)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家里、药店里、超市里,甚至是大街上都充满了新年将近的焦灼与兴奋。老天爷也赶过来凑热闹,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大雪飘落在房檐、屋顶上,大街小巷胡同里,把大地包裹个严严实实,给人间带来一片纯净。天不亮,秀梅就听见楼外的清雪声、窗户外过往行人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下了夜班回来的邻居们开门时跺脚的声音,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秀梅最想的是躺在被窝里,摸着超超光溜溜的小屁股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秀梅想起小时候乡下的雪。初冬时节,那鹅毛般的大雪就为远山、田野披上新装,把天地间涂抹成一幅水墨画。而乡下人也十分虔诚地珍惜着这老天的恩赐,只是从房门到大门扫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任那白皑皑的雪在院子里一呆就是小半年。而大雪也并没阻止勤劳的乡下人趁着农闲时节进山打柴、打猎,往往早上怀揣着刚出锅的玉米面窝窝头套上马车,扬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打个响儿,乡下人从来舍不得鞭打那些任劳任怨的牲口,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嘴里喊着“驾”,连人带马一天都不见了踪影。等到日落西山,家家户户屋顶飘出缕缕炊烟的时候,村头便响起叮铃叮铃的马铃声,在雪地上打闹的孩子们一窝蜂往村头跑,有的跳上马车,坐在车把式旁边问着有没有碰到狼、打没打到野狍子;有的把野鸡、野兔战利品抗在肩上,跳下马车,四处炫耀,像是电影里打败鬼子俘获的战利品。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也都杀鸡宰鹅,那都是大人的事,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咽着吐沫等着吃就行了。可现在,秀梅要到市场上去置办年货,每走到宰杀活鸡活鹅这个档口,却有些不忍,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油然而生:人类真是自私动物,为了一饱口福,不惜结束其他动物的生命。难道人类的欢宴就是弱小动物的灾难?
今年家里的收入不错,秀梅在市场上也可以随心所欲挑挑拣拣。秀梅麻溜起床,穿上棉衣,今天要去市场再买些青菜,因为菜市场要等到大年初五才开市。虽然接近年底,青菜的价格一天一个价,像菠菜、芹菜、辣椒简直就是翻番,但那些穿着棉大衣、来不及洗脸梳头的人跟秀梅一样踩着厚厚的积雪探头探脑地询问着青菜的价格,毫不犹豫地掏出带有体温的人民币,捧走大包大包的青菜,好像从此以后,青菜就会从这世界消失,再也不见波菜为何模样,再也尝不到辣椒为何滋味一样。小贩们倒是难得的高兴,一边吆喝着青菜的价格,一边回应着大年初几开市,一边往塑料袋里塞着青菜,明明人家要二斤菠菜,偏偏要塞进四五斤,然后是你喊我吵,最后,把塑料袋里的波菜往三轮车里一倒,装腔作势挥着手说:“不卖了,不卖了。”或者嘀咕出更难听的话:“买不起就别吃,几斤菠菜挑挑拣拣,穷酸样。”卖菜的看不起买菜的,这还了得,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看热闹的人渐渐多起来,争吵刚要进入高潮,围观者怕耽误了自己买菜,纷纷劝解:“大过年的,吵什么吵,都少说一句吧。”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在大家的劝阻下,买菜的转身而去,小贩继续旧戏重演。而这时,人群里往往有人喊:“我的钱包不见了。谁偷了我的钱包了?”每到这时,秀梅就觉得好笑:难道你问一句,那偷钱包的人就能应声而出吗?也许就是那买菜的和卖菜的设计的圈套呢。
置办年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婆婆年龄大了,只好在家里坐镇,当总参谋长,对秀梅置办的年货从吃的到用的、从穿的到盖的进行品头论足,每当秀梅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往家走时,一股焦躁忐忑的情绪充满了内心。这种焦躁是急匆匆往家赶,回到家里却不知做什么的焦躁,这种忐忑是一种六神无主的忐忑,是心绪飞得老远却不知被谁牵走的忐忑。腊月二十九这天,婆婆笑着告诉秀梅:“今年的年货置办的不错,可还缺一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