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之十三
(2017-08-24 09: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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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听说秀梅要回乡下,公公婆婆急忙制止。秀梅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公公婆婆面面相觑,似乎有难言之隐。婆婆打发天林进屋看看孩子,便拉着秀梅的手说:“我们也不是要瞒着你,就在你生完孩子刚能下地那几天,你爸爸就没了,你妈派你弟弟来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你,怕你伤心过度影响身体和孩子,也死活不让我和你爸回去,怕漏了馅。现在你们家忙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几天就会来看你,我劝你还是在家里等着,一来可以好好养身子,二来超超也离不开你。”
看着婆婆的嘴上下飞舞着,秀梅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却飞速地转着,一个声音在问着自己:“什么叫没了呀,没了两个字是咋写的啊?”心却开始咚咚地跳着,感觉马上跳到了嗓子眼,一股咸咸的液体从嘴里涌出来,秀梅怕弄脏了衣服又要劳烦婆婆去洗,就低头去找纸来擦,却看见自己的脚越变越大,从怀孕到现在需要坐在床上才能摸到脚,现在一双大脚就在眼前,伸手可触,却又看不清脚上的脉络,又觉得贴在房顶的日光灯也在脚下,正在目瞪口呆之时就听见婆婆喊着天林“快点,快点”,天旋地转中,秀梅就倒在了天林的怀里。
眩晕中,秀梅听见有个像新闻联播里播音员的男中音告诉自己,“没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走了,“没了”“走了”都是“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秀梅敛了敛心神,只是死死抓住天林的上衣领子,喊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可是天林像是没听见自己的话,只是扶着秀梅往床边走,公公婆婆又围在身边,四面好似铜墙铁壁,秀梅顿觉又回到了生孩子时的手术室,自己又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一声声哀嚎带着疼痛与绝望,响彻在刚刚满月的超超身边,响彻在刚才还充满祝福、怜惜与疼爱的小屋里,响彻在寒冷寂静的风雪中。
超超已经醒了,并没有被秀梅的哀嚎吓哭,而是机灵地转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爷爷、奶奶、爸爸和妈妈。婆婆趁机说:“月子里的孩子最怕吓,魂吓没了,孩子也就完了,你就白遭那些罪了。坐月子也最怕哭,把奶哭回去了,孩子就得挨饿。”天林也安慰着:“亲爱的,别哭了,我也是刚知道,明天就陪你回家。”公公也说:“你看谁家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去奔丧?那是最不吉利的事,你回去村里人都不答应。你哥选的地才叫好那,前临水背靠山还朝阳,风水先生都说这家后代肯定要出读书人,是读大书的人呢,说不定指的就是咱家超超,他姥爷临走都没看上他一眼,走后还不保佑他外孙子?”听到公公说了两个“走”字,秀梅不禁又哭起来,可这次的悲伤程度和哀嚎的力量明显弱了下来,看到超超的大眼睛,秀梅心里五味杂陈:拥有一个就要失去一个,大喜之后就要大悲,难道这是天意?
第二天一早,趁着超超还没醒,秀梅把奶挤在奶瓶里,交给了婆婆,然后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二个鸡蛋就和天林赶往火车站。火车走走停停,中午时分到了老家。
秀梅的老家位于长白山余脉,三面是山一面临江,山叫姥爷山,江叫松花江。春天,桃花、杏花、梨花开满山坡;夏天,草木峥嵘,牛羊遍地;秋天,大豆、高粱、玉米风中摇曳;冬天,白雪皑皑,炊烟袅袅。下了火车,秀梅和天林又走了十几分钟来到秀梅家门前。那扇生了锈吱吱嘎嘎的大铁门没锁,俩人推门而入,猪圈旁的大黄狗看见是家里的主人,跟在俩人后面嗅着、跑着。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待热气散尽,秀梅来到爸爸常住的东屋,一副爸爸的黑白照片镶在镜框里挂在餐桌的上方,餐桌上放着一个像是平时淹咸菜的小瓦罐用红布包着,四周摆着香炉、贡品。
看到爸爸的照片,秀梅眼泪就流了出来,天林拉着秀梅跪在爸爸的遗像前,也跟着秀梅哭。哭着哭着,有人走了过来,秀梅抬头一看是妈妈,秀梅哭得更是呜呜咽咽,妈妈说:“别哭了,你们一哭,我心就哆嗦,就得吃药。”秀梅站起来扶着妈妈走进西屋,听着妈妈说着爸爸临走的情形,更是悲痛难耐,跑到院子里,抱着大黄狗坐在雪地上哭起来。天林出来拉起秀梅,说:“你咋那么傻啊,人都死了,哭有啥用,哭坏了身体,家里孩子还等着你喂奶那。”
听到秀梅和天林回来的消息,俩家人都赶了过来,张罗着做饭,争着问孩子爷爷奶奶的身体,问孩子的情况,并告诉秀梅:过年时抱着孩子带着孩子的爷爷奶奶一起回来过年吧。哥哥也说:冬天土地都冻了,要等到春暖花开时再把爸爸入土,到那天你们也要回来。
吃完饭,大伙散去,秀梅实在困了刚要偎在天林的肩上打个瞌睡,就听见门开了,看见爸爸戴着老花镜,趿拉着鞋走过来,笑着对秀梅说:“光知道你俩回来,咋不把我外孙子抱回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