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孝
(2008-06-29 22: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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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灵堂纸钱婆婆院子文化 |
刚吃过早饭,就接到婆婆的电话,说是要回一趟乡下老家,给一个故去的老人吊孝。这个老人是公婆的四婶子,我应该是叫四奶奶的。
这个奶奶我并没有见过,更谈不上有啥感情,但是老家有个习俗,去世的人不超过五代的子孙,都是要守灵的。我应该是第三代的,所以理所应当地回去过灵。所谓守灵,就是所有死者的后辈儿子孙守在棺材前面,有人来吊孝的时候,便和吊孝的人一起哭祭亡人,男的除了子侄辈的守在棺材前,孙子辈以下的要守在院子里的灵堂前,只在有人行大礼的时候给来人下跪致谢,所有的这些人统称孝子。
在路上,我问婆婆到了那里都要做些啥。婆婆说让我跟着嫂子学,她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婆婆简单给我讲了一下要注意的事情,还塞给我一个小手绢,我不知道这手绢是用来做什么的,便执意不肯要,嫂子笑着说,你不要到时可别后悔。
刚进村子,便听到低沉的哀乐声。有几个手里拿纸钱的人,看到我们下了车,不约而同的上来打招呼,他们也是去四奶奶家吊孝的,一阵寒暄过后,我们便一起往前走。到了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哀乐声更大了,估计四奶奶家是在这个胡同里的。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那些人里面几个女的便放声大哭起来,她们走着哭着进了一个院子。她们哭的内容不同,有哭奶奶的,有哭婶子大娘的,但相同之处是这些人手里都有一个手绢,在她们哭着的同时,这手绢便被她们拿来捂住了眼睛。
我问嫂子是不是我们也要这样,嫂子说是的,不进死者的家门,吊孝的人里的女的就要放声大哭的。说话间婆婆已经哭喊着“婶子”走进了胡同,嫂子也用手绢捂上眼睛哭着“奶奶”跟随其后,我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捂上眼睛,也学嫂子的样子干叫着“奶奶呀”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灵堂,婆婆走近灵堂便跪在那里,嫂子也跪了下去,我看嫂子跪下,便也跟着跪了下去,还没有跪稳,婆婆便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哭着绕过灵堂走到停放棺材的堂屋门口,我和嫂子也磕了头跟着走过去。
这时候,屋里的人已经开始放声大哭了,婆婆和嫂子哭着跪在了屋门口,我看她们跪下,也急忙跪了下去,可是我却怎么也学不成婆婆和嫂子拉长声音的哭喊声。倒是听到屋子里的人哭娘叫奶的悲痛声,加上外面如泣如诉的哀乐声,想到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每个生命最后皆是如此的,便不觉黯然神伤,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但我只会默默地啜泣,并哭不出婆婆和嫂子那样的境界来。
哭了一会儿,便有人上前拉我们了,我看到有人拉我起来,便站了起来,可是刚起了一半就被嫂子又拉了回去。看到嫂子还是象先前一样的哭,我便用纸巾捂上眼睛又跪了下去。这时候有人拿来一块白布蒙在了我们的头上,再有人拉的时候婆婆和嫂子便停住哭声,我偷眼看到她们起了身,才跟着站起来,随婆婆进到屋里去。
棺材的两边跪着的大概都是近亲,除了两个哭娘的女的还哽咽着抹眼泪外,其它的人早就停住了哭声,看到我们进去,便一一上前打招呼,婆婆坐在凳子上问起老人的事,哭着的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大概是四奶奶的儿媳妇的,说是昨晚十点多去世的,十点的时候刮了一阵怪风,接着便停了电,她婆婆,也就是那个时候闭上的眼睛,她说着说着便又开始哭了起来,还念念有词地诉说着“我那苦命的娘啊,你一辈子没享上福,咋就说走就走了啊……”正哭着,外面有人叫她,问要怎么给来的客人发孝布,她便立马收住了哭声,急匆匆地到院子里吩咐事情去了。婆婆和屋子里其他人聊起了家常,嫂子拉着我溜了出去,在院子一个角落的树荫下坐了下来。嫂子说屋子里太热,坐在院子里正好可以看热闹。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情况,在屋门口的灵堂前,左右两边各跪着一排穿孝服的人,最小的只有几岁,想必已是重孙辈儿的了,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在抢着一个孝帽子,没有得手的那个便做撒泼状号啕起来。在灵堂的右边,有一大堆的纸钱,一个冒着烟的瓷盆子,旁边蹲着一个人用棍子拨弄着里面没有燃尽的纸钱。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木头床上放着一大堆白布,几个女人在那里忙活着,有的用剪刀剪,有的用针线缝,还有死者的儿媳妇,在那里安排着给人发孝服的事情。院子里还有吊了孝没走的人,坐在一排椅子上闲话着家常,他们脸上的表情、偶尔传来的笑声,和一直哽咽着的哀乐显是那么不和谐。
这时候,又来了大约有十多个人吊孝的女人,最前面的两个倒是没用手绢捂上眼睛,进院子时候已是满脸泪水了,她们哭叫的是姑妈,想必该是死者的娘家人。看到有人来,盆子前烧纸钱的人又点燃了纸钱,屋子里的孝男孝女们又号啕大哭起来。我听她们哭的内容,虽然哭叫的称谓不同,但他们哭的方式却是相似的,大多是“你怎么早走了啊,我那受罪的***”“你让我以后可咋见你呀,你咋不等我见你一面啊,我那受苦的***”“我那早死的**呀,你可是没享一天福啊……”。我不禁好奇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怎么象一个老师教出来似的,正当我纳闷的时候,哭声已经停止了,那些人站起来和死者的家属寒暄着进了屋子。
我问嫂子这些人怎么都这么会哭,并且哭的内容那么一致,嫂子说这些人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们从小便跟着大人参加各种人的葬礼,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停,哭什么内容早就潜移默化地学会了,一个女人从小到大,从娘家到婆家,一生中不知要参加多少这样的葬礼,如果不会哭丧,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啊!不用人教,这天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虽然这么说,我还是佩服她们的本领,那哭声和眼泪怎么就那么容易地让她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正说说笑笑的人马上就能号啕大哭,正哭得伤心的时候立马就能打住……
过了一会儿,那帮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了,每个人的身上都穿了一件长长的孝衣,看到她们出来,盆子旁边的人急忙点燃了纸钱,叫了一声“送客了”。听以喊声,屋子里的人便开始哭了起来,那帮人跪在灵堂前磕了头,便也相继哭了起来,哭了几声后便起身向院子外面走去,她们走着哭着,内容和来时的是一样的。嫂子说这是吊孝的人要回去了,走的时候是要哭着走的,并且不准回头。
我问嫂子哭到啥时候,嫂子说出了院子就不哭了,吊孝的过程也就结束了,只等去世的人下葬的那天再来,看着死人入土为安。
到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知多少帮吊孝的,一样的哭着来,哭着去,只是苦了死者的儿女亲人,只要有人来吊孝,他们都是要陪哭的,这一天他们哭哭停停,反反复复不知要多少次,怪不得他们脸上没有太过悲伤的表情,也许是哭得太多,麻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