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阳三绝

选自《小豆豆在中国2》

 如果说郝老师上英语课时坐在前排的同学要打伞，那么坐在祁乐同学前后的同学受的罪就更大了，坐在他前边的同学要打伞，坐在他后面的同学要穿防毒面具。

 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学没有几天，祁乐的门牙就掉了，据他说是路上跌倒了。路上跌倒了刚好有一个石子磕去门牙？这个机率跟卫星撞地球差不了很多。但他说是跌掉得，信不信由你了。由于少了个门牙，他说话时总是浪花四溅。一般人都是扭着头歪着膀子和他说话，因为他火力太猛了，唾沫星子穿过球门（缺那颗牙留下来的空缺太像足球球门了）砸到你脸上，死疼死疼的。后来他的牙补上了，但是同学们说话仍是歪着膀子，大家觉得他说话还是喷沫子，他说没有，大家不信，可见他当初给大家造成多大的“危害”了。为这个事林老师还特意给他的前后同桌开了个小会，意思是说祁乐同学将牙补上了，现在不喷了，大家有事再和祁乐说话就不用扭着个脖子用胳膊挡住脸了，太伤同学的心了。大家当着林老师的面答应了，实际上依然如故，祁乐又去反映，林老师说：“知道什么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这话不知道被哪个同学听到了，又有好事者活学活用：“一旦被批评，十年怕井绳。”“床前明月光，十年怕井绳。”“少壮不努力，老大怕井绳。”“欲穷千里目，十年怕井绳。”“读书破万卷，下笔有井绳。”……

 如果他仅仅是“前喷”，谁还会天天抓住“井绳”呢？问题是他还“后放”。祁乐是个大屁筒，放屁极响，而且还特臭，有长有短，又多，可以说是达到了极高境界。起初他也不注意，经常和同学开玩笑，一般是这样的：敬重其事地走到要捉弄的同学面前，说，看看我的裤子，感到有什么特别没有？同学便弯下腰来看，他微微一笑，前腿弓，后腿蹬，“砰”的一屁，右手还做个举枪射击手势，声音、形象、内容一气呵成。被捉弄的人刚刚反应过来，他已经逃之夭夭了，满堂的笑声像是给他加彩。后来，这样玩的次数多了，大家不上当了，他就霸王硬上弓，在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忽然蹿到别人前面，屁股一撅，“砰！”拔腿跑了。为这个事他经常和同学吵架，但小小少年，心胸明净，小吵虽不断，大和气却是不伤，倒也乐在其中。有一段时间他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屁质”和“屁量”好的惊人，甚至到了想有就有，随叫随到的程度。经常是他已经放两三个屁了，大家都觉得他没有了，绝对不会放了，有人问他，“祁乐，还有吗？”，他微微一笑，“听听”，大家立刻屏住呼吸，只听“嘤嘤”一个声音从祁乐身后传来，“余音袅袅，臭味不绝”，霎时班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祁乐这时就像一个英雄一样品享着大家给他的荣耀。祁乐的屁事最夸张的是到了有人“借屁”的程度，不过通常不是在本班里，在四一班祁乐所有的把戏都玩过了，大家都有防备了，一般是同学“报复”外班同学。

“祁乐，有屁吗？”有人走来拍拍祁乐的肩膀，祁乐起身就跟那人走，同学们忍着笑看着他们离开，三五分钟后，听到两个人的笑声奔腾的脚步声和后门“哐当”的关门声，随后传来外班同学追到门口的笑骂声，全班男生又是哈哈哈集体嚎叫。

 祁乐的外号叫“战斗机”，这个外号很贴切吧？前面突突突有重机枪，后尾挂着导弹，可以随时发射。这个外号是“大板牙”韩超给他起的。

韩超爱给别人起外号，班里同学的外号99%是他起的，至多有同学帮他提示、补充而已。爱给别人起，自己也少不了，而且他最多，因为他“得罪”的人最多。

“大板牙”只是韩超的外号之一，他的其它外号有（排名不分先后）：大嘴（他的嘴确实大）、兔子的舅（外甥像舅么）、乌鸦嘴（说啥啥不准，除了起外号行）、秃噜嘴（藏不住秘密，经常无意中就把秘密说出来）、闭嘴！（记得带感叹号啊，这是他听到最多的词，也是同学们对他起外号，爱说话最直接的表达）、萝卜男（起这个外号有三个理由，韩超的理想是卖菜，卖菜自然有萝卜；长得像萝卜；兔子爱吃萝卜）等等（此处省略500字）。

韩超的大嘴巴和秃噜嘴是有名的。他爱吃水果，他从小就有一个理想就是卖菜，这个理想他的同学从幼儿园到小学四年级所有和他认识的同学全知道。林老师就因势利导，让他学好数学，将来帐算得精。可是，他怎么努力都学不好数学，这让他非常揪心。一次，自习时间，林老师悄悄走进教室检查课堂纪律，走到韩超身边，韩超看到了，觉得是和林老师说话的机会。他本想问：“林老师，我数学学不好，能卖菜吗？”结果大嘴一张，却说成“林老师，我能用数学卖菜吗？”乐得林老师说，“能。能。能。”又给班里添了一个笑料。有一段时间他数学作业完成的很好，交作业及时而且错题很少，林老师是决不把人往坏了想地，但又想了解情况，就在教室里很随便的和韩超拉起了家常，问起了韩超的家里情况，说到家里，韩超就谈到了妈妈，就忍不住夸起了妈妈的好，夸着夸着说漏了嘴，“我妈对我最好，她比我爸有本事，我妈帮我做作业总是很少错，爸爸就不行。”全班同学都偷偷笑了，他还不知道呢。林老师听过他的话笑笑走了。有人告诉他，他才猛然醒悟过来，“林老师不会听明白吧？”他问。“除了你不明白大家都明白了。”那个同学说。大家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声笑的那个狂放啊，因为大家实在忍的太久啦。这时，他才不好意思直拍脑袋。“除了你不明白大家都明白了”，这是韩超得到的字数最长的外号。

韩超的臭事多了，他的那个大嘴呀！体育老师生气了，说“有人听下课铃声比听妈的声音都亲”，他一学就成了，“有人妈的下课铃声亲。”他看到了品德课吴老师，走向前去想表示关心。吴老师说，她下个月要结婚了。他想以大人的口气表达喜悦，表达一个男人（他多想人们把他看成男人啊！）对女孩子的爱，他对吴老师说，“我们爱你”，但他嘴一秃噜说成了“我们娶你！”又给大家添了一个笑话。宋老师给大家解释一句文言文，讲完后，问，“同学们还有哪（儿）不懂？”他接茬问，“老师，刚才你讲的什么呀？”其实他只是想问老师最后一句话里的一个词。他的话有些用说秃噜了能解释，有些话你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一次，看到宋老师忙，他过去帮忙，为了表示他关心宋老师，他说：

“老师，看您天天忙得，比累死强。”

他的这句话让宋老师觉得比任何文言文都难理解。

像韩超这样又有料又有笑，又与人和蔼又与世无争的人谁不喜欢呢？班里就有一个人不喜欢他，这个人叫王小冒。王小冒外号“鼻涕虫”，这个外号当然是韩超起的。如果最初韩超给王小冒起“鼻涕虫”王小冒肯定是不会生气的，因为谁让咱经常流鼻涕呢。但韩超给他起外号叫“大粪筒”，这不是侮辱人吗？从此他就和韩超结了仇。后来有人把王小冒的感觉告诉了韩超，韩超也非常不好意思，他就想重新给王小冒起个外号，他左思右想，整整花了两个星期，给王小冒起了个新外号潮汐，这个外号在发出的第一天就被同学们否了。一是因为这个名字太雅了，不符合王小冒邋遢的形象，二是大家对潮汐没有什么感受。有一个同学说，潮汐还有落有涨呢，王小冒的鼻涕可是只见涨不见落，真要叫“潮汐”还不如叫“阿姨”呢（“阿姨”是“大姨妈”的别称。同学们嫌“大姨妈”不好听，称“大姨妈”叫“阿姨”。从这可以看出，现在的孩子是多么讲文明懂礼貌啊）。韩超反唇相讥，“‘阿姨’一个月来一次，王小冒的鼻涕可是天天来！”这话刚好让走过来的王小冒听到，王小冒以为韩超又给他起外号“阿姨”，这下他更恨韩超了。在王小冒的心里，他早把韩超打一百回了，鼻青脸肿是轻的，死也有十几回了。但现实中他善良、胆小，至多爱接话茬，耍个小聪明，打架是万万不敢的。虽然现实中他也很纠结，但他小时候经常被爸爸打，他对暴力充满憎恶，他其实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但这么一个不爱打架的人，有一天却和韩超打起了架，原因谁都不明白，因为他们两个谁也不说，那一天又那么巧，他们两个是他们班最早到校的人。

同学们看到他们时，韩超正拿着砖头，咬牙切齿；王小冒满脸泪痕、义愤填膺。只听王小冒不停地喊：

“你打死我吧，你不打死我我是你爹！”

“你打死我吧，你不打死我我是你爹！”

韩超的手一直在颤抖。

看到这情况，同学们赶紧拉开他们，可谁也拉不开。可同学们不懂越劝越疯的面子心理，他们两个反而越闹越大了。韩超是真想砸了，真不砸王小冒这“爹”就当定了；王小冒这次是死了心，平时那么蔫的人，好像人人可以欺负，泼起来怎么这么可怕呢。事情好像是无法收场了，这时来了一个“神人”，他推开韩超，面对着王小冒说，“你别喊了，你是我亲爹！”这一下把战斗剧变成了闹剧，四周立刻爆笑起来。两个人还想挣扎一下，这时大家利用大好形势一齐动手，几个人拥起王小冒，几个人推走韩超。一个走前门，一个走后门，推着向教室走去。路上两个人又“垂死”挣扎了一次，两个人走着走着又互相瞪开了眼，有人背后喊，“荣嬷嬷来了。”大家都以为是开玩笑，这句话在这种场合实在是太常见了。不过还是有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妈呀，真的来啦！”说着把手藏在胳膊下往东边指，大家扭头一看，“荣嬷嬷”正威风凛凛地朝这边走来，“妈呀，怎么这么不经念叨呀”，大家拥着他们跑步走向教室。给班级丢脸，谁都没有这个胆。

如果你在2000年夏天以前问兰阳小学四年级（一）班的同学：韩超和王小冒会不会成为好朋友？估计任何人都会认为你是穿越疯人院出来的。那年秋天后，一切都改变了，这可能正是为了验证林老师说的随处可见的奇迹。这年秋天发生了一件事，一天下午，韩超和祁乐在校园边上玩耍，突然发现了一只红公鸡，他们顿时童心大发，向这只鸡围去，这只鸡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图，飞快地朝一遍边突围，两个人紧追不舍，他们僵持了五六分钟，鸡一直处在几乎被捉住但侥幸逃脱的高度危险中，鸡“咯咯咯”几声，跳到河里……

这下两个人傻眼了。他们看到，红公鸡在水中剧烈地扇动着翅膀，命在旦夕的样子。“它不会淹死吧？”两个人面面相觑。眼看着鸡要死了，两个人脑子一热，跳到了河里。恰恰前几天刚下过大雨，他们一下去就晕菜了，韩超下的早，头在水中一进一出已经喝几口水了，祁乐也已经被水浸到了脖子，头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这一幕被一边观察的王小冒看了个一清二楚。也是凑巧，这天下午，王小冒的妈妈给林老师打电话，说王小冒的爸爸中午碰伤了腿，要王小冒放学后就不要在学校多待了。其实她的意思是请求老师不要“惩罚”王小冒写作业了。对于王小冒来说，课后被罚写作业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现在一正常回家，妈妈都认为他是逃课了。下午第二节是劳技课，听王小冒妈妈说话的口气，王小冒爸爸可能伤得不轻，于是林老师就特批王小冒提前回家。王小冒挎着书包刚走出校园，就听到韩超祁乐的捉鸡声。这王小冒真是没肺的孩子，自己爸爸病了，还不赶紧回家，在外面看什么热闹，可正是这一看热闹救了韩超祁乐的命。王小冒看到韩超祁乐跳了下去，等了一会，怎么不见他们上来呀？就狂奔着向河边跑去，跑到河边一看，他傻眼了。他转身对着学校用吃奶的力气呜咽着喊了两声 “救人啊，救人啊，”转身跳进了水中……

韩超和祁乐得救了。

事后韩超回忆起这一幕不寒而栗。恰巧王小冒看见了，恰好王小冒会游一点点泳，恰好王小冒的呼救被一个拉肚子晚回教室的同学听见。不然，他的小命真的丢给鸡了。

最让韩超感动的是，事后他知道，王小冒其实是知道，就他自己那点水平，如果没有人赶快来，跳下去是必死无疑的。他甚至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一定是被韩超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拖死的……

可王小冒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了。

这个情义让他觉得永远都要感谢王小冒。

从那一天后，韩超和王小冒成为了好朋友。

有一天，韩超喊出来王小冒，非常诚恳地和王小冒商量说：

“王小冒，反正你也得有外号，你说叫什么好呢？”

王小冒想想也是，班里的每一个同学都有，他当然得有，但叫什么好呢，他拍了半天头，也没有结果。

“我看就叫‘鼻涕虫’吧？”韩超说。

王小冒点了点头。

这就是“鼻涕虫”外号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