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epaper.loone.cn/site1/czwb/res/1/20080224/82341203822390691.gif

1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正陷在墨绿的沙发里发呆。发呆其实是一种美好的享受，能让你水一样透明清澈，那些过往的林林种种就能像烟一样从身上散去了。

    “嘀、嘀、嘀”，手机有短信来：“是佳一么？现在过得好么？”

    心里一振，肯定是大林。前几天，母亲说，有人打电话来问我的号码，说是我的同事，有急事找我。母亲说，那声音厚厚的，有些熟悉，犹豫间就把号码给他了。

    我一听就知道是谁的了。大林，一个让我笑过，更让我哭过的男人。

    我不知道要不要给他回信息。他已经结婚四个月了，而我也结婚半年了。他现在找我号码，发来信息，或许又是“审美疲劳症”爆发了吧。

    “我是，你是哪位？”我装着不知道。

    “我是大林啊，找你不容易呢！可以请你去怡然喝茶么？”

    怡然，是老城的老字号茶馆了。就是在那里，我认识大林的。可是我们两人都没有资格再去哪里了。

    信息我就没再回了。对于他，我不想太多提起。关于他的往事就如潘多拉的盒子，打开来，始终是我要陷入痛苦的深渊。

2

    已经是4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我25岁，凭着在学校发表的一些稿件，在南京一家韩资企业当文秘。工作不咸不淡的。闲散之余，我最喜欢去怡然茶馆，那里有很乡村的感觉，竹、藤、布，是它的主要装修材料。而我每次去总要做在那个靠近落地窗的“08”号茶台，铺开书本杂志，一个人听着音乐悠扬升起，阳光大片大片水一样泼在身上，温暖极了。

    “我可以做下来么？”一个清瘦高高，戴着眼镜的男人突然站在我的对面。我环顾四周，的确，就我这里还空着一个座位了。拒绝显然没有理由。

    “行啊，”我望望他，笑了笑，他有些拘谨，表情生硬，正等着我回答。

    他坐下来，点了一杯绿茶，然后也拿出一本书看起来。我也就看自己的书了，《瓦尔登湖》，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的书。我没再眼看他了，只听得他偶尔地干咳几声。

    背坐得有些酸，我得走了。收拾好东西，我站起来。突然，对面的他也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幅画：“送给你！”他的手指修长，很有灵气感觉。

    我不知道要不要接下来，而他没等我接，就搁在桌上先行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突然像这冬日的太阳一样暖和起来。

    是一幅钢笔速写，画里是我，歪着头，正在翻动书页。画得生动可爱，就连我右额头的那颗痣，也清晰地画出来了。

    画的背面，是飘逸的行书：送给陌生却可爱美丽的人，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

我笑了，这个小小的伎俩的确让我感到幸福。可是，我并不是美丽的人，我出身在军人家庭，从小家教严格，性格敏感内向，平时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衣着也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时尚，因此我认定自己并不可爱。

    速写我夹在书里，电话号码我却没打过，打算当作一个美丽故事而要忘却。

    二个星期后的黄昏，我走出大门时，突然有人叫我，“佳一，终于等到你啦！”话里充满喜悦。是的，正是他。他穿过大半个南京城，就是为了要来看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我竟有些心疼了。

    “走，我带你去怡然！”他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而我，也只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原来，他一直在找我。他每天晚上下课了，都要绕道来怡然茶馆去看我在不在，最终还是从茶馆服务员那里打听到“好像是某某单位”的线索。于是，他就来据点等着了。

    那天，我们在茶馆里聊了很久。他跟我讲起了小时候生活的村庄，当过国民党伙夫的爷爷，漂亮可爱的侄子，调皮捣蛋的大学舍友。他讲话时的表情很生动，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湿湿的光芒。我一直在倾听，这几乎成了我爱好，我喜欢听他醇厚的声音，和他在一起有一种在草地上漫步的清新和安详。

    我恋爱了。这是我凭生的第一次恋爱。

3

    我和大林遭到了朋友的一致的反对，理由简单，姐弟恋已经不流行了，王菲和谢霆锋当初受到全世界的祝福，但是他们分手了。我比大他三岁，他还是个学生，只是追求浪漫的年纪，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他家里条件差，跟他我会受累。

    他们说的都对。而他们忽视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我爱他。有人说，爱会让人失却理智。我不知道，我要的很简单，找一个欣赏我，懂得我的人。而大林，他是。爱情原本就是一场毫赌，输了就输个彻底好了。我们坚决地在一起了，为此，我还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最终，我赢了。第一次带大林去我家时，他表现得懂事乖巧，“叔叔阿姨”地叫着，让父母的脸上成天挂着笑。

    我在离大学城不远的地方，给他租了一个单室套，一起购置了生活用品，房间置得简单却很温暖。双休日，我会来给他收拾房间，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他还经常给我画速写，他说要用自己的笔记录下我们的每一个美好瞬间。在我生日那天，他送给我一个大幅的相框，是他画了一个月的油画。画面里，我用手撑着头，正在安静的读书，细腻的笔触，温暖的色调，让我头一回觉得自己好美。真的谢谢他，是他打了我的自信和美丽。那段日子里，我们像两只幸福的小老鼠，过得简单而甜蜜。

    他顺利毕业了，应聘在一家广告公司当了设计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真的为他高兴，在他上班的头一天晚上，我送给了他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很开心，亲自下厨为我烧了我爱吃的鱼香肉丝。当他温热的唇深情地吻上了我的额头时，我好幸福。或许是他太激动吧，他要解开我的衣扣，却被我拒绝了。或许，我的举动实在不够新潮，不够浪漫，但是，我一直固守着我对爱或者是对性的理解：最美的酒要在最好的日子品尝才是最美的。他也没显得不开心，我心里也就释然了。

    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结婚，开始谋划着要在城效买房子，离他的单位近些，房价我们也能承受得了。几经比较，我们看中一个叫“海天湾”的楼盘，开始筹钱准备交首付款。朋友们都为我而高兴，都说，真想不到大林真的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哩。

    我在憧景着穿上婚纱的那一天。我要做他最美的新娘。

    是谁说过的呢，爱情是一杯酒，它会让你沉醉得认不请自己。是的。自从认识大林以来，我一直沉浸在他给我的浪漫天空里，我却没想到，其实，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改变。就像一场雨过后，与花儿一起滋长的还有，草。

    那天早上，我们正在吃晚饭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故作轻松地掐了：“打得真不是时候，等会儿回过去！”我从他的笑里看到了一丝尴尬。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我拍拍头，真是个小女人哩，怎么这么“感冒”呢。

    在我洗碗的时候，他进了卫生间。当我把碗洗好了，他还是没出来。我准备和他开个玩笑。轻轻地推开洗手间的门，一幕和电影《手机》里的场景似呈现在我面前。我从此喜欢并且憎恶冯小刚了。电影《手机》里，葛忧裤子都没脱就打电话，而大林却是光着个屁股在打电话，那压仰而又兴奋的声音，让我觉得恶心。

    大林脸腾地红了。我一句话没讲，摔门就走了。在外面胡乱地逛了一中午，回去的时候，大林不在。他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字仍然飘逸，却更显得他让我害怕的冷静：“我爱你是真的，可是，我现在爱上别的女人的了。我想和她在一起。你可以恨我。”

    他的理直气壮让我悲愤不已。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其实早就变了。

4

    我在回想，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开始漂移了呢。在他为我选择那件白色露脐装的时候？在他要我换掉黑框眼镜的时候？而这些，都被我拒绝了。因此，他才会悄悄挪开我挽着他胳膊的手？才会在我进门时不再给我温暖的拥抱？

    曾经温暖的小屋空了，冷了。那些速写，那幅油画，都被我撕成了梦碎的残片。就像一场梦，天亮了，一切都已经消失。我的天空突然塌了。朋友们最初的劝告已经成真，而我输掉的不仅是几年的时光，眼角新添的几缕细纹。

    我对自己说，忘记过去吧。我开始疯狂地吃啊喝啊，或许，只有在大朵快颐的时候，我才会有内心的安定。我甚至也去挑了一件性感的内衣，在镜子面前孤芳自赏。可是，我能逃掉对他的思念么？这个有着优雅外表却虚伪轻浮的男人！我恨你！

    我在百度里输入“毕加索的走狗”，这是他的网名，已经用了多年。居然打开了他的博客，已经写了四十多篇博文。看来，我提出分手，正合他的意呢。在第三天的博文中，他就大胆地表白，他爱上了一个叫艳的女孩。他一如既往地发挥着他的特长，为她画速写放在博客上，博文一如既往的深情：“我知道我并不是你喜欢的，可是，遇见你，我像走在黑夜的人寻找到光明，我的脚步不由得跟着你。”还有不少的网友在后面跟贴：“佩服你的勇气，祝福你找到真爱”、“你是一个深情的男人，做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显然，他成功了，他刚贴上了一张大大的合影照：他还是那副清瘦的模样，手指修长。而那个女人，高挑白净，活泼灵动，他们欢乐相拥，笑得阳光一样灿烂。

    阳光！这让我泪流满面的阳光。

    我不知道是怨恨还是嫉妒，我匿名在他的博文后面跟贴：“你的爱情，不过是一阵风。懂得你的女人会知道，你爱和不爱都一样的迅速！”、“还记得给另一个女孩作画的场景么，你也是这样的用情，可是你耗尽了她的三年年华，却又决然的离开，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我的这些话，被网友们用恶毒的话语攻击：“老女人，是哪个男人刺激你了？”、“你寂寞么，我也正闲着，来吧，让我收留你！”

很快，他的博客关闭了。几天后，我接到他的短信：“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那是你的留言。我不会怪你。”

    那晚上，我失眠了。我用伤害来报复伤害，可是我得到了什么？能换来快乐的时光么？我觉得我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变得充满仇恨。我提醒自己：应该归回生活的本来目面了。

5

    经过7次的相亲后，我和一个大我4岁的男人交往了。他戴着眼镜，是那种有些书生气的人，木讷而少温情。但是，他能给我实实在在的好，一杯热茶或者一顿晚餐，一把雨伞或者一把芹菜。他已经买好了新房，里面装修一新，是我不喜欢的灰黑色调。每回在里面，我总感到有些压抑，不由得去想，这房子是准备给另一个女人买的吧，而最终我却要成为它的女主人。女主人，这是个有意思的词，它会不会是一种注定呢？

    国庆节，我们结婚了。原来，恋爱结婚竟是这么简单。大林也结婚了。他的新房正是我们当初想要的“海天湾”一楼，门前有一个木栅栏小院，左边是山，右边是湖。

    那是一个雨夜，我和丈夫吵架了。我们经常吵架，甚至都让我害怕了，但我却不知道为了什么。鬼使神差，我居然一个人来到了大林的家。朦胧的细雨中，我看到一个女人正吹着口哨在厨房做饭，她快乐地叫着：“大林，菜好了，来端一下！”于是，我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恍惚中，那个女人就是我！

6

    而现在，他发来的短信，意味着什么呢？我的男性朋友说，他的短信什么都不代表，女性朋友则说，肯定是他并不爱她，而他也只是一时感伤。我不想多去想，或者是不敢多想吧。我最终还是没给他回短信，我想过我平淡却真实的日子。或许，这才是最适合我的。

    只是，面对那个已经变空了的油画框时，我的心会偶尔地疼一下。

(《常州晚报》2月24日 情感)

附言：这只是一个弄着玩的故事，谢绝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