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靛兰的夜空衬映着黑暗的楼群剪影。

    这幢住宅楼象一堵漆黑的大墙。在第五层的走廊里亮起一盏灯。桔黄的光，为大墙增添了一抹温暖。那是她期待的目光。眨都不眨。寂静，如同灯光的倾诉。

    这灯光忽明忽灭起来。连续不断。

    房间里她倚在门口，按着墙上的开关。ON，OFF。ON，OFF……，这开关只有两种选择。打开或者关闭。而她只有一种选择——打开。她看不到外面的灯光。但她知道，只要按下开关，走廊里就会亮起来。

    她坐回到沙发上，她感觉很冷，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她把冰凉的小手放在滚烫的前额。她拿过一个盒子找出一把药片抓在手里。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水。杯子和暖瓶都是空的。连饮水机都是空的。她把药片一把填进口中，咯嘣咯嘣地嚼着……

    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望着电视出神。电视里演什么并不重要，她只是让它开着，不想让房间里象坟墓一样的静。

    结婚七年，象这样的夜晚越来越多了起来。但她每次都会让这盏灯一直为他亮着。在他每次酒醉后的踉跄中为他亮着。那何尝不是她的一盏心灯。她的心房中，依然留着一把椅子，只为他留着的。那盏灯把心房照亮，她怕他进来时觉得黑暗。如今点亮这盏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麻木的习惯……

 

    情人节那一天，他回来的很早，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说着老婆情人节快乐。她讨厌这玫瑰。因为他什么都不会给她，但是他还是会在这一天送她一束玫瑰。

    她接过玫瑰。今天不出去喝了？

    疲惫地瘫在沙发上说：今天和谁出去啊？那帮小子都陪老婆过节去了。

    吃过了饭，他们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织着毛衣。十点多了，她起身走到门口，把那个走廊灯的开关按下了。他盯着她又落回沙发，他说：哎。

    她看了看他：什么？

    他向开关扭了扭头，你有病啊？点灯干啥？

    她望着开关愣了一下，又望着他扭曲的脸：我习惯了。对不起。她走过去，按灭了开关。

    ……

    这样一个大活人现在她可以视若不在，而最初她是企盼他的回来的。

    如今她虽不企盼，但是还是会为他亮着灯。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回忆。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通了手机：喂？喂？怎么不说话？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呼吸声，很重。喂？你是哪位。对方仍未出声，她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一个浑厚的男声：你好吗？

    她顿了一下：我很好。怎么还没睡？

    想起你来了。

    她沉默了一会：早点睡吧。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明天我想请你吃顿饭行吗？

    ……

    你怎么不说话？

    ……

    沉默就是同意！

    ……

    那我挂了。做个好梦。

    ……

 

    她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又看到他的。

    那晚月色很好。她想出去走走。临走时仍没忘记点亮那盏走廊灯。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点亮这盏灯。外面的空气冰冷但清新。马路上的足音孤独但清脆。走着走着她进了一家茶馆。她独自地品着香茗欣赏着古筝曲。这种气氛让她很舒服也很新鲜。她注意到旁边有几个人在聊天。有一个男人站起来向她这边走来。她感觉到他站在她旁边端详着她，她转过脸去两个人都愣住了。

    成子？

    小祺？真的是你吗？他欣喜若狂地拉了把椅子坐过来。你一进门我看着就像你。

    成子，你不是去深圳了吗？

    我前几天回来的，看看老妈。你过得好吗？

    她感觉到他眼中有一种迫切，一种热烈。

    她低下头，在手掌中转动着茶杯。我挺好啊。你怎么样？

    我很好。还是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他说：我回来后向朋友问起过你。你过的并不好。

    ……

    他们说你老公成天在外面喝大酒，他怎么有那么多应酬?

    她吸了吸鼻子，好象感冒了，鼻子不通气：同学、朋友，请来请去的。

    你想没想过他外面可能有女人？

    ……

    她的目光望定一处。

    小祺，我一直弄不懂，当初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

    ……我们谈不上分手啊，我们又没有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盯着她：就因为给你妈一个证明你不是在恋爱？就因为想证明你是清白的？

    她差开话题：这次回来住几天？

    我不走了。七年了。那边做的也很累。我准备在这开个公司。

    她的电话响了。她接通了电话：我下楼买点东西。这就回家了。她放下电话：那祝你生意兴隆吧。我得回家了。

    他送她出门，面对她即将消失的背影喊着，你的电话多少？

    ……

 

    楼道里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站起来，愣愣地看着门口。他进门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屋子中央。电视节目已经结束了，兰屏的光笼罩着她。他的声音很大，舌头都硬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傻站着干什么？

    她望着他，轻声地说：你过来。很温柔的声音。轻得似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他东倒西歪地走到她面前，干什么？

    她轮起手臂，当自己的手接触到他的脸时，她听到啪地一声。

    他咒骂着，把手中握着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又拿起所有能拿起的东西摔砸着。她看着他，象是看着一场表演，而这表演却与她没有丝毫关系。泪水无声地从眼中滚落下来。

    ……

 

     另一个冬夜。

    靛兰的夜空衬映着黑暗的楼群剪影。这幢住宅楼象一堵漆黑的大墙。他踉跄地爬着楼梯。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踩空的，忽然就感觉自己躺在地上呢。他感觉头有些痛，摸了摸头，有粘粘的液体淌出来。他感觉今天有些不对，和往常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呢？他的酒有些醒了。他忽然意识到了，那盏他已经习惯得看不见的走廊灯，今天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