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8日星期四  37+1

我总是信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地发展，我不擅长也不喜欢很刻意地去讨好一个人，我想我婆婆也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对她好，孝敬她，只是因为她是我老公的妈妈；而她对我好，大概也只是因为我是她儿子的媳妇儿吧。就这样，我和婆婆一直保持着一种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半个月左右通一次电话，每次半小时左右；一年回去一次，每次呆个七八天的样子。因为不曾生活在一起，所以也就无所谓婆媳矛盾，不至于太疏远，也不会太亲近。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我怀孕。

去年过年是在婆婆家过的，那时候我刚发现自己怀孕，虽说没有强烈的早孕反应，但见不得油荤。那几天婆婆很犯愁，那些她认为最有营养最补的土鸡蛋、猪腿瘦肉我几乎不动筷子，面对一桌子好菜，我基本上就只挑点儿豆腐、海带、小青菜之类的吃吃。这可急坏了老太太，那些天，她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想吃点什么呢？”大部分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吃，偶尔说想吃点什么，她便乐颠颠地跑到集市上去买，变着法儿给我做，然后很满足地看着我吃下去。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虽然说这里面也有“母凭子贵”的成分，但婆婆实打实地对我好，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跟她亲近起来。

大年初三凌晨，我最最敬爱的外婆离开了人世，弟弟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我。从凌晨到早上，我一直处于强烈的悲痛之中，但为了不让肚子里的小生命受影响，也为了不影响婆家过节的气氛，我一直让自己保持着克制和隐忍。

上午，联系了很久都没法买到回湖南的车票，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老公提议去爬山（让孕妇去爬山，真是个好提议！），而我，不想让大家扫兴，也就答应去了。虽然那天天气很好，但山上的积雪还没有全部化掉，路面很滑。那时候的老公还完全没有适应自己角色的转变，只顾着领着一帮小屁孩儿往山顶上冲锋，而我这个“小肚婆”老婆早被他忘爪哇岛去了。倒是婆婆，一路上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生怕我摔跤。爬到半山坡的时候，婆婆有些爬不动了，而我，尽管身体状况不错，但也不敢太霸蛮，怕伤着小崽子。于是，我俩便找了块干爽的地儿坐了下来。我那天的话很少，只有婆婆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家长里短。这时候，山那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鞭炮声，“这个时候炸鞭炮，肯定是谁家的老人走了。”婆婆分析说。

婆婆的话，让我克制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泪水汹涌而下，我跟她说，我最爱的外婆死了；我跟她说，我的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我跟她说，我今年还没来得及给外婆拜年的呢；我跟她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外婆我怀孕的消息……我的歇斯底里有些吓到了婆婆，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乡村老太太，在经过了最初几秒钟的手足无措后，一把抱住了我，用她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一边拍一边陪着我掉眼泪。刚开始她说，别哭了孩子，要哭坏身体的。接着她又说，哭吧孩子，哭出来心里好受些……

那个有些清凉的上午，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却因为同一个男人而结成某种关系的女人，第一次对对方敞开了心扉，聊了很多很多。我跟她说起我的外婆，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弟弟妹妹，还有我们在农村度过的童年；而她则跟我说起她当年怀老公时的情形，以及老公兄妹三个小时候吃的苦、挨的打、闹的笑话。

正月清冷的天空，有暖风吹过……

回到北京后，我跟婆婆通话的频率高了起来，我开始时不时地向她汇报我肚子的新情况；发几张大肚子照片给她看；偶尔的，如果我想吃某样东西而老公不给买的时候，我甚至会给婆婆打电话“告状”；知道婆婆喜欢逛街，隔段时间我便往婆婆的卡里打点小钱，让她去买她喜欢的东西……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再是出于礼节、出于没话找话，而是真正下意识地做出来的举动了。而婆婆也会经常在电话里跟我说一些家长里短，叮嘱我要多吃点吃好点，关照她儿子要多关心我多给我买好吃的不要舍不得钱。

随着小崽子在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我的母性意识开始慢慢觉醒，尤其是当我想到如果到时候我生的也是一儿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更能够站在婆婆的角度上去看去想一些问题了，也更能理解婆婆的不易了：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自己还没怎么用呢，得，一眨眼功夫，身心全随别的女人跑了，这对当娘的来说，不也是一种伤么？这时候，还得祈祷儿子找的女人懂事孝顺，要不然能不能安享晚年还是个问题。而那些身心没有女人愿意来拐的，当娘的更是着急。能不着急么？自己不能照顾儿子一辈子呀，儿子终归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呀。

再过段时间，婆婆就要来北京照顾我和小崽子了，到时候一定得问问她，有没有“恨”过我，怎么说我也是那个抢走了她心肝宝贝的“仇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