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关于杏花的诗词,我尤喜爱宋代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宋祁的《玉楼春》这首词,词的全文是:
东城渐觉风光好,毂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词的大意是:
城东春天的风光越来越好,微风吹皱了荡漾的碧波,掀起美丽的波纹,宛如一幅巨大的丝绸,轻轻地飘动,迎接着游客欸乃的桨声。拂晓时候,轻柔的杨柳在岸边拂动,仿佛含着绿烟笼着薄雾,略有寒意,轻烟薄雾笼罩着翠柳,枝头的红杏争鲜斗艳,蜂飞鸟鸣,莺歌燕舞,春意盎然,显得那么热闹欢乐。
平生只恨忙于俗事,因此欢娱太少,何必吝啬金钱而轻视欢乐呢?让我们一起端起酒杯,深情地挽留西垂的斜阳,请它把美丽的余晖在花丛间多停留会儿,让欢乐在人间常驻吧!
在这首词中,诗人将杏花竞艳,群鸟争鸣的盎然春意描绘得栩栩如生,尤其是一个“闹”字,绘声绘色地将这喧闹的“红杏枝头”展示在世人面前,让人感到生机勃勃的大好春光是多么美好!著名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评说这句词“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宋祁也因“红杏枝头春意闹”而名扬词坛,被誉为“红杏尚书”。
钱钟书在《通感》中也引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和苏轼“小星闹若沸”(《夜行观星》)云:“宋祁和苏轼所用‘闹’字,是想把事物的无声的姿态描绘成好象有声音,表示他们在视觉里仿佛获得了听觉的感受。用现代心理学或语言学的术语来说,这两句都是‘通感’或‘感觉移借’的例子。”“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鼻、身等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通感的各种现象里,最早引起注意的也许是触觉和视觉向听觉里的挪移。……好些描写通感的诗句都是直接采用了日常生活里表达这种经验的习惯语言。……不过,诗人对事物往往突破了一般经验的感受,有更深刻、更细致的体会。
以上是名家对于这首词的评论,接下来我们不妨再咬文嚼字一下这首词的另一个被人忽视之处:
杏花多为白色或粉色,为什么要说红杏枝头春意闹?这个的确和植物学关系不大,主要涉及的还是“通感”,也就是文人的修辞手法。红杏是作者的
"感",可能作者游园时看到了意外的,美好的,欣喜的景象,或者是可人的美女,而正好在观看一片杏树,于是产生一种类似通感的意境,干脆就把这种通感表现成并不存在的红杏。想想看这样多生动,多美妙,多符合诗人灵动俏皮的诗意,甚至带有羞涩的意味。若是对着一堆杏树写杏花枝头春意浓,那就像写实写生,似乎诗意缺少了很多吧。
当然,客观而言,杏花的确没有红色花瓣的。但是杏花的主体色调,也的确是红色。有人以为“红杏”之“红”并非突出其颜色,而是其“红颜”性质。其实这样解也算是妥当的。杏花,花型团圆周正,又不如樱花和桃花易零落,配上浓红晕染,疏朗纸条,的确会有工笔白描的大方,也最具备“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质感。
延伸阅读一下:
“红”字在中国文化语境里有特别的情感导向。引用一下周汝昌《千秋一寸心》中分析王实甫“花落水流红”一句对红字的点评:
“——你会质问:红字在诗词中太常见了,太普通了,太“平凡”了,为何给它这样的高评价?岂非阿谀王实甫,为名人锦上添花乎?非也。且听我来一讲。红字在中华文化生活中,哲理认识上,都无比重要。要领会:绿是宇宙的生命生机的颜色,而红则是这种生命生机的结晶与升华。因此,你看,欣欣向荣的草木,一派碧绿,而草木之华——即花,则以红色为代表。尽管花也有白、黄、蓝、紫……杂色不同,但都不具代表资格。老杜说:“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李后主说:“林花谢了春红。”他们为何不用白用蓝用紫?再说,在我中华文化生活中,红永远是吉祥、快乐、喜庆的首色:新年的春联,婚嫁的装饰,祝贺的拜贴……,哪一样不是大红的?因此,红也就成了代表美好的佳色,比如中国的妇女,称为红颜、红粉、红妆、红袖、红裳、红裙……,连美人之所居,也是红楼!那么,红就标志着一切美:美的韶华,美的景色,美的日期,美的人物……”
所以,我们说,文字的范畴是广义的,不要让文字禁锢在自己狭隘的思想范畴。俗话说:一枝独秀不是春,姹紫嫣红春满园。文字不仅和文字之间互通,文字亦可和音乐以及绘画等之间互通。这样,我们的精神世界就会更加的丰富多彩,春意盎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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