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浣溪沙》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是一位让我折服的才子,也是一位几乎拥有一切的惆怅男子,更是一个三百年来倾倒无数后人的传奇。无羁的个性和超逸脱俗的禀赋,再加上内心深处的孤独和感慨,便成就了我们眼中永远的魅力光彩。正如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说道:“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由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任何文学作品,必为天才与学力的结合,必以情感为主要内容,而诗与词,则甚至可以说:言情以外无他物,因此多愁善感,为诗人与词人的特质。容若是古往今来,最多情的人之一。当然,这一“情”字,决不止于儿女私情,就广义来说,即一“仁”字。纳兰忠君,孝亲,爱幼弟,伉俪情深,都有事实可证;而爱友怜才,特别显示他的情深且大。纳兰所交游的,多一时俊彦,陈其年、朱彝尊当然都是渌水亭上的常客;此外如严绳孙、秦松龄、姜宸英等等,多属至契。朱、严、姜三人,是康熙十八年己未“博学鸿词”制科取中的所谓“四布衣”中的三个,品格甚高,文采甚丰,自然是纳兰想要倾心结交的。
因为情深,所以表现在《饮水词》中的哀感,决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歌哭无端,而是天生一副热心肠,为思妇怨,为寒士怜,为普天下穷途末路的人发愁;但又何能一一援手,尽得其所!于是发为歌词,如顾梁汾所说的,“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会得此意,才知吴绮序纳兰词所谓“非惠男子,不能善愁;唯古诗人,乃可云怨”这十六个字,实在说得很好。
虽然容若的一生很短暂,但是却深沉地令人刻骨铭心。宛如其词作一般,想要步步靠近,却总是不忍伸手揭去面纱。他是天子近侍、相国公子,有着不可估量的前途,但就在旁人看来荣华富贵之中包裹着的却是一颗疲惫的心。容若被称为“古之伤心人”,这些伤心正来自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来自于视如股肱的天子、望子成龙的父亲,让他无法释怀,只能在词笺中向知己者倾、向后人们诉。顾梁汾悲悼这位挚友“吾哥所欲试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四个“百不一”写尽了容若一生的可悲可叹。容若最大的人格魅力也正在于此,没有刻意的雕琢,没有虚伪的掩饰,他身居贵胄却早已从心灵上脱去了那件厚重的黄金甲,世俗羁绊着他的肉体却永远侵蚀不了他的灵魂。他更是一个没有被污染的孩子,走着走着,没有一点对于红尘的向往,人们可以约束他的岁月,可以禁锢他的年华,但是孩子的灵魂是烂漫的,孩子的灵魂栖身于明日之屋,那是我们这些俗子无法造访的地方。
越是万事无缺的时候,我们越会觉得心里一无所有。物质上有了保障,可是就精神上却无所寄托。这种凄凉的孤独,真的没有几个人可以理解,我们也会发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决不是自己期待的。纳兰容若,身为相国之子,又肩负着清朝第一大才子的名号。他的寂寞又有谁能知道了解?在那样的一个时代,容若看到了许多,他看到了人性的丑陋,却不屑与之为伍;他看到了宫廷之中的各种无奈,却无法排解心中的苦闷。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清冷孤单有着不同于满清贵族纨绔子弟的清高,他注定很难被别人理解。他孤单害怕的时候,没有人能陪在他的身边,他没有什么可以来依靠。“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听起来多么的嘲讽,家家有知道他这个人,却没有人能真正的了解他!不论他外面的光环有多耀眼,其实他也只是个被困在笼子里渴望向外飞的鸟儿,没有自由的天地,他拥有的只是孤独和忧愁。
灿烂是一种美,独处是一种美,热闹是一种美,而忧伤,更是一种美,一种内心情感最真的流露、一种情绪最自然最真实的展示的别样的美。一颗忧伤的心,是感性而知性的,感性于生命的美丽和灿烂,知性于人生的孤独与无奈。
纵观容若所有的词,始终有一种浓浓的忧愁弥漫其中。忽然想起北宋时欧阳修的一段名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既然此恨无关风月,那么又关乎什么了呢?我认为这是一种情怀、一种诗意。容若正是因为拥有了这浓浓的诗意,才奠定了他在中国词坛独特的地位。
诗意不是一种轻飘浪漫的状态,而是人本真生存的光华。用一种很简单、纯真的生活态度去拥抱自然、直观生活,跳出生活中浮浮躁躁的外圈,回归到生活宁静、美好的内层里去。诗意不仅仅是诗人的,也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你可以不是诗人,但你却不能不诗意的生活。面对旖旎的自然美景、面对真挚的人性光辉,心之漠然那是一种罪过。尽管我们生活在红尘俗世中,但永远也不要失去我们心中那最本真的诗意。
原来,纳兰容若不只是惆怅,也不只是爱情、友情,更多的则是一种文化,一种符号。他指导着我们在这个越来越噪杂浮躁的社会中,以一种诗意的心态去面对、去体味人生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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