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地,在这甲型流感搞到人心惶惶的时候,我被隔离了。
原因:5月16号晚7点从纽约到香港的国泰航空CX831次航班上坐在60B的乘客确认感染H1N1甲型流感。而我的座位是63J。既然连新闻都说了政府在全力追踪57
到63排的乘客,那我的隔离,也就事成定局。
机场“如临大敌”
其实从美国放假回来之前,一直没觉得有多紧张。虽然美国是甲型流感高发地,但周围的美国人还都挺乐哈哈的,酒照喝,party照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所以我自己也觉得那甲型流感是离我挺遥远的事。倒是看不到的、各个大中小学的领导层比较积极跟进。像我的大学的卫生服务处人员,从四月初就开始不断发电邮提醒全体学生注意个人卫生、出游时要警惕。到后来疫情愈发严重起来,校长也发电邮宣布学校组织去墨西哥的所有计划因为H1N1全部取消。(今天才收到学校电邮,由于疫情目前表现比较温和,学校决定暂时解除对所有墨西哥行程的封锁。)
我登机的地点是纽约市,“重灾”区,难免心慌,所以赶紧在启程前准备了几个口罩和一些小瓶装无水洗手液防身。来到机场,里面全都是打扮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亚洲乘客,其中又以香港人居多,个个用口罩把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给机场平添一份紧张的气氛。不过,倒是完全没有老外戴口罩的。候机时,看到新闻说当地刚新增一例甲型流感死亡个案,周围黑头发的不约而同地静悄悄地又把为透气而刚摘下来口罩戴回去;有些人连讲电话都不把口罩拿下来。金头发的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黑头发的,挺有些喜剧气氛。
飞行过程中,因为我上机前两天几乎都没有睡觉,忙考试忙收拾东西有点冻着,所以我的头是晕呼呼的,还有点痛。再之周围很多乘客甚至连空乘人员都“如临大敌”状,弄得我在飞机上不但除了吃东西外一直不敢脱口罩,还不停用之前买的无水洗手液搓手。后来更是神经质到不仅是饭前厕后洗手,连凡是要用到手的地方都会用洗手液把手先消消毒;有一点点不舒服就怀疑自己是不是那麽不好运真的得甲型流感,甚至还想回家后第二天马上去检查一下。
成为追踪对象
回家第二天傍晚,随便开电视看看。正好是香港新闻,头条就把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新闻里漂亮的播音员姐姐正字正腔圆地报道“5月15号从纽约飞往香港的国泰航空CX831次航班上有名男子确认感染H1N1新型流感病毒……该名男子成为本港第三宗外地输入个案……该名男子在飞机上坐在第60排,目前有关方面正在追踪这名男子前后3排,即57至63排的乘客……”OMG!我就是那“被追踪的前后3排的乘客”之一!我的心当时就全凉了,那个害怕啊,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完了我这次铁定中招了!几秒钟后稍微冷静下来,当即打电话通知父母。他们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吃惊,但很快就叫我不要太担心,都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也无法改变,叫我在家里先好好休息一下别外出,同一班机也不一定就会有事,自己先喝点抗病毒的中药。我想也是,急也没有用,按照刚才新闻报道的说法,香港方面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那我也只能好好等有关方面通知了。那时候大概是周日傍晚6点多,我就开始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每过一分钟都过得像一年那样漫长;时间越长我就越有可能得病,每过一秒都像是把我往病毒和死亡的深渊里又推近一点。然后难免开始胡思乱想,什么“香港政府会怎么通知我呢”“他们会派警察来把我抓去隔离吗”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果然当天晚上9点多,收到香港方面打过来的电话,同样是新闻播音员姐姐般甜美的声音,但语气里透着一份着急。她循例向我解释了情况,基本上都是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然后又记下我的个人资料和我近期到过的地方,并说由于我在广州她会尽快把我的文件转给广州这边负责的单位,并让我等待回复。好吧那就等吧,起码知道我已经被当局“监控”到了就好。结果一直到第二天一早都没有香港方面的回音。妈妈急了,直接就114查到当地疾控中心电话,转来转去,终于把我的案子报上去了。中午12点多,电话铃声大作。我扑过去接过座机,电话那头自称是区卫生局负责小组的,要了我家住址,说叫我准备准备,他们很快就上门来给我做一些简单的检查,还说叫我收拾几件衣服,如果不严重的话就先去花都那边离。
事情到了这儿,我倒心情平和了,没啥波澜,只是突然觉得很新鲜,毕竟这是“特殊时期特殊待遇”嘛。
被隔离的日子
没多久6个疾控中心的医生就到了。他们先没急着进门,而是把扛来的仪器医疗用具什么的都堆在楼道里,然后一丝不苟地换上白色一次性隔离衣,戴上口罩帽子喝手套,还穿上脚套,反正浑身武装到只看到一双眼睛,还给了我一个明显比我之前自己准备的口罩高级好几百倍的专属医用口罩让我戴上。而且真正进屋还不是全部人,只是其中的两三个,剩下的“打扮”完了,还在外面等着(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待我离开后进家里给消毒的防疫人员)。我想:我的天,这架势,还“如果不严重就先去花都那边隔离”,那如果严重的话,岂不是要把我用军队押送到哪个山沟沟里,搞不好就人道“毁灭”了?
在家里循例检查完,疾控中心的人员就带我乘坐他们的车去花都。车子东拐西拐地在市区内兜了两三个小时,又接了其他四个需要隔离观察的人——听说都是某广九列车上的乘客——才向花都机场这边疾驶而来。机场附近一间酒店被定为甲型流感隔离人员“大本营”。政府包下这里的4,5,6三层专门用来安置整个广州市需要被观察的人。我来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隔离了。一般来说是要求一个人住一个标准两人间,通常夫妻或者有小孩子的也可以两个人一间房。每天要做的就是早上和下午各测量一次体温,其余时间医生都建议大家尽量留在房间里,以免(如果有的话)传播。
房间里设备一应俱全,电视,网线什么的都有。我暗自庆幸自己慌乱之中还没忘记带上手提电脑,这下可“有救”了,不用怕闷着了!没过一会儿,穿着手套戴着口罩的服务员上门来,送上热水和当天的餐牌。我之前还对这“隔离”一头雾水,甚至还以为是要在医院里隔离。现在即使来到这酒店,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例如吃饭的问题。正巧这就送上门来了。我一看这餐牌,哇好丰盛!早餐有A,B,C,D四类,每类都有两至三款可供自由选择。什么猪骨粥,流沙包,煎饺,排骨陈村粉,三丝炒面,蒸鸡蛋……然后午晚餐都各有两款,每人可任选其中一款。明火例汤,时菜,米饭,咸蛋半只和咸菜是每款都有的,然后各款都有三个不同的主菜,要吃什么,只要在固定时间内打个电话到总台就行了!例如今天我就点了晚餐的D餐,有茶树菇炒牛肉,鱼香茄子和榨菜蒸大鱼。当时我看到菜牌,口水都流了,而且每天三餐都是免费的,由有关部门配给。贴心的服务员还送上酒店小卖部的价目表,供有需要的“住客”方便在房间里就买东西。另外,有关部门还提供给每个人免费200元的电话费,含国内长途。第二天一早,我还很惊讶地收到一大盒水果。这些待遇有点似乎太好了点吧,都大大地超出我的想象哎!
随着隔离的时间慢慢长了,外面走廊渐渐多起活动筋骨的人们。大家似乎都不那麽紧张了,反而把这个“隔离”当成是一种忙中偷闲的休息,甚至有同一个单位的人打起牌来,尽管刚来的时候很多人抱怨要被“关”一个星期。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运气好的人,抽中奖什么的基本上都与我无缘。既然没有好运气,霉运应该也不会太常光顾吧?没想到这次还是找上门来了。试想想,每天那麽多从美国来香港的航班,航班上的人来自那麽多个不同国家和地区,怎么就偏偏撞上自己的航班,还是坐在自己附近的人出事?现在想想,这段经历也无不过瘾。
当然看到我能现在这麽轻松地把这过程记录下来,聪明的你应该猜得到我没有流感病毒反应,要不然怎么还轮得到在这里悠哉悠哉写文章!医生说如无意外我星期六(23日下午7点钟)就能解放了。我想没准我还会怀念这种闲逸的生活呢!
(此文发表在羊城晚报2009年5月22日晚会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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