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拍摄的巴西影片《蜘蛛女之吻》(Kiss Of The Spider
Woman),也是一部颇具特色的套层结构电影。影片根据曼努艾尔·普伊格的同名小说改编。编剧:伦纳德·施雷德。导演:埃克托尔·巴文科。主要演员:威廉·赫特。威廉·赫特因为此片荣获1985年美国奥斯卡奖最佳男演员奖和1985年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

《蜘蛛女之吻》的故事梗概是:在拉美某国监狱的一间牢房里,关押着两个男犯:莫利纳和瓦伦丁。瓦伦丁是个革命者,警方对他严刑拷打,瓦伦丁宁死不屈。与瓦伦丁投身革命不同,莫利纳由于同性恋被抓。莫利纳关心瓦伦丁,为了减轻瓦伦丁的伤痛,莫利纳每天向瓦伦丁讲述他自己编造的一部电影中的片段。这是一部浪漫的标准好莱坞式的爱情电影:

二次大战期间的法国,一个美丽非凡的法国歌女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德国占领军的年轻军官。最后,她为此付出了生命(法国抵抗组织将她处死)。
交往中,莫利纳“爱上”了颇具男子气的瓦伦丁,他对瓦伦丁体贴入微。瓦伦丁也渐渐发现莫利纳内心深处的惊人的纯洁与善良。警方为了获得情报,提前将莫利纳释放出狱。莫利纳出狱后,他按照瓦伦丁的指示,设法与革命者联系。谁知就在他与革命者接头的时刻,警察突然出现。莫利纳奔向革命者的汽车,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车中革命者射出的子弹。
①
剧作结构
套层结构。
《蜘蛛女之吻》讲述以下两个故事:
故事一: 二次大战期间,在法国,一个美丽的法国歌女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德国占领军的年轻军官,最后,她为此付出了生命(抵抗组织将她处死)。
这是一个“过去”的故事,也是由莫利纳之口讲述出来的“银幕上的故事”(艺术)。在影片中,它是以经过了处理的、罩上了一层桔红色色调的彩色片形式出现的。
故事二:七八十年代,在拉美某国,同性恋者莫利纳爱上了一位颇具男子气的坚强的革命者瓦伦丁。在瓦伦丁的影响下,莫利纳牺牲了个人对瓦伦丁的情爱,去参与革命事业。最后,当他在警察的追击下奔向革命的“同志”时,汽车中的“同志”向他射出了致命的子弹。
这是一个“现在”的故事,也是莫利纳亲身经历着的“现实的故事”(现实)。在影片中,它是以未经处理的单纯的彩色片形式出现的。
在影片总的色调处理上,影片还有一种色彩形式──黑白胶片。它是用来表现瓦伦丁的幻觉。它是直接指向影片的主题的。

② 主题
分析《蜘蛛女之吻》的主题,就像分析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主题一样,因为其主题的多义和丰厚,经常让人无从下手。我们试着归纳一下《蜘蛛女之吻》的主题:
A
、批判拉美现实
“故事一”与“故事二”不仅是两个完整、独立的故事,而且它们各具鲜明的艺术风格和深刻的思想内涵。
无论是叙事、表演、布景,还是音响和音乐,“故事一”采用的是一种近似舞台剧的、具有浓厚惟美主义倾向的夸张风格;“故事二”采用的却是一种具有写实主义倾向的客观的纪实风格。
如同《法国中尉的女人》一样,《蜘蛛女之吻》的“故事一”与“故事二”也可以拍成两部影片。这里,影片制作者却把它们交织在一起,结构成一部电影。结果,影片的艺术风格不仅相得益彰,而且内涵也更加意味深长。
如果说,在“故事一”中,女歌星由于她在恋人与祖国之间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她的结局是“罪有应得”的话,那么在“故事二”里,莫利纳的选择应该说是正确的,他牺牲了爱情,选择了革命。可是,莫利纳的结局同样是死,而且是死于“革命同志”的枪下。
于是,“过去”与“现在”,“银幕”与“现实”形成鲜明对比,表现出作者对拉美现实、拉美革命的清醒而深刻的认识。既谴责了军人独裁,又谴责了所谓的革命者。
B
、追求浪漫理想、幻想的悲剧
这集中体现在影片中的“同性恋”描写和女性描写上。
无疑,莫利纳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他的悲剧在于:作为深深陷入浪漫的理想与幻想的人物,他不仅仅整天编造那些远离现实的电影,更重要的是在性别角色上,莫利纳向女性角色靠近。
我异常反对有些人把莫利纳这个人物归结为一个单纯的同性恋者或者性变态者。这里,我不对同性恋和性变态作评价。我的意思是:如果对莫利纳作这样简单的划分,这就远远降低了莫利纳这个人物的价值,或者说降低了影片《蜘蛛女之吻》的价值。
其实,就像《红楼梦》中那些“水做的身子”的女孩儿是曹雪芹的理想化身一样,莫利纳也将女性作为他的浪漫理想与幻想的象征。遗憾的是,莫利纳比曹雪芹向前多跨出了一步,即他不仅在他讲述的电影中(曹雪芹是在小说中)描绘了一些非凡脱俗的女性,而且,莫利纳还使自己“女性化”。世界终于大乱了!愤怒的、无法接纳他的不仅仅是男性,也包括女性。
就是这多跨出的一步,终于将莫利纳推向了毁灭的深渊。最后,作者甚至让莫利纳死在女性的枪口之下。
C
、歌颂人性,歌颂人的情感
从我们人类真正觉醒的那一天开始,人类便梦想着建立一个美好的世界。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世界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或者说,究竟什么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究竟什么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合理呢?
世界的最大合理是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吗?世界的最大的合理是革命或者某个阶级取得了政权吗?
我认为:世界的最大合理首先是世界上的每个人能够有吃有穿,其次,是我们人类中的每个人应该活得更接近人性,更接近自然,更接近自己。
前面,在《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中的“视听语言介绍”的色彩部分中,我曾经指出:读解、剖析《蜘蛛女之吻》的主题之谜,是影像元素,即电影影像的色调是解开它的一把金色钥匙。
《蜘蛛女之吻》色调的出现有三种情况:
1、黑白(幻觉):瓦伦丁的幻觉,抽象化,指向主题,影片中的最高层次
2、简单化了的彩色(银幕、故事、艺术):莫利纳为瓦伦丁讲述的“电影”
3、彩色(现实):今天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影片的黑白色调部分与影片的叙事无关,它是抽象的,是直接指向影片主题的。其实,影片的黑白色调已经分明告诉我们影片真正的主题:比革命、比战斗、比夺取政权更重要的是人性,是爱。
再如同影片中红色局部色相的运用:
红色是感情和爱情的颜色。
在“故事二”的现实世界的色彩构成中,故事的前半段,即牢房中影像色彩的总倾向是偏灰色的冷色调:灰色的墙壁、地面、床铺、看守的衣服和瓦伦丁的囚服,还有屋内冷色的布光。灰色的冰冷的世界,不仅体现了莫利纳与瓦伦丁二人身处逆境,同时更体现了莫利纳与瓦伦丁两个人在感情上的疏远与格格不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相互了解、接近时,影像中突然出现了醒目的红色──莫利纳从外面带来的那个心形的红色糖盒。虽然它仅仅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但却惟妙惟肖地体现了莫利纳与瓦伦丁二人情感上的接近。
红色又是革命的颜色。影片最后,莫利纳出狱去执行革命任务时,红色铺天盖地而来,红色形成了这一段影像的色彩总倾向:红色笼罩下的咖啡馆,莫利纳使用的红色公用电话,莫利纳与革命者接头时脖子上系的红色领带……最后是莫利纳中弹后,他胸前浅蓝色的衬衣上涌出的红色鲜血。
这里,红色使革命和情感和爱情叠在了一起。它是如此触目惊心!难道,我们真的应该为了革命而牺牲我们人的情感和爱情吗?!如果革命的结果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革命的目的又何在呢?
通过《蜘蛛女之吻》的例子,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优秀的剧作结构,会使作品主题如此的丰厚和瑰丽多彩。我们学习电影剧作法的目的,其实就在于此。
面对《蜘蛛女之吻》,我一直感受复杂。这种复杂就像面对“911”前后的美国,和恐怖分子一样。
美国这个国家这些年来的作法实在讨厌。我对这个国家最大的反感是,凭什么美国人认为: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只有美国人是正确的!我们且不说平等、民主这些西方社会的基本人权观念。美国人应该知道,多样性,个性色彩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基本特征。多样性、个性色彩是我们人类应该遵守的起码准则。
可是,如果没有那两家飞机魔鬼般呼啸着扑向纽约的双子大厦。如果没有本·拉登分子向无辜的妇女、儿童射出罪恶的子弹。
到今天我还记得,世纪之交的夜晚,全世界的人们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情形。曾几何时,罪恶的“911”,改变了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
—— 摘自《荣誉》修订版
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