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结束，游兴是否尚存？来，瞧瞧南京的乌衣巷吧。古代人如何在现代出名？最便捷的一条路是入选语文或历史课本。想进历史课本，那得有所功业；想进语文课本，光有料还不够，得有文化名流去捧。东晋乌衣巷王谢两家的网红燕子，便是中唐诗人刘禹锡给捧红的。

乌衣巷之堂前燕（密斯赵手绘）

秦淮河南岸，朱雀桥边，有一条古巷换作“乌衣巷”。“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网红“堂前燕”便出自该巷王、谢两门望族。故事得从东晋知名公务员王导、谢安讲起。

王导：他的“忠”不是装出来的

随着皇帝司马邺的被俘，西晋灭亡。次年，琅琊王司马睿（就是后来的晋元帝）被推戴为帝，定都建康（今南京），史称东晋。

王导不是一个姓王的导演，而是一个颇有才志的官宦子弟.他是司马睿的好友，是他说服司马睿离开战乱的北方，一同南渡。话说司马睿来南京都一个月了，依旧门前冷落车马稀，比秦淮河的名妓还没有人气。王导认为北方名门想要在江南立足就非得结交南方士族，于是替司马睿梳理人脉俘获人心。若干年后，司马睿称帝，王导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宰相。据说即位那天受百官朝贺时，司马睿再三邀请王导同坐御床受贺，王导再三辞让称：“如果太阳也和地下万物一样，那么老百姓该到哪里沐浴光辉呢？”如此双商超高的回答，令天子十分满意。事实上，王导的“忠”也不是装出来的。

骄横的族人王敦是王导的“猪队友”。王敦意欲叛乱的消息传来，王导便率族中兄弟子侄二十余人，每天天亮时到台阁处等待议罪领罚。司马睿非但没有责罚他，还赤足走下来拉起王导的手说：“茂弘，我正要托付一国之命与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司马睿不但把朝服还给了王导，还下诏说：“王导以大义而灭亲，可以把我任安东将军时的符节授予他。”

怎知王敦野心不灭，熬到司马睿驾崩后还想再反。王导的选择是维护新帝司马绍的立场。等“王敦之乱”被彻底平息后，司马绍除了给王导加官进爵，还特许他剑履上殿。王导呢，坚持辞让不受。

等到司马绍病逝幼主司马衍登基，王导就成了三朝元老。司马衍对其十分敬重，每次王导入朝，他都要亲自去接。王导六十四岁病逝后，司马衍下令举哀三日，以纪念这位能干的大忠臣。

谢安：人到中年才出山入仕

乌衣巷的另一位东晋名士谢安比王导小44岁，和王家的后人、书法家王羲之是好友。先插播一条“书圣”王羲之的趣闻吧。

古代大官之间通婚很寻常，门当户对嘛。与王导同朝为官的太尉郗鉴听说王氏一门子嗣众多，才貌俱佳，便有意为爱女求之。王导一口答应：“你来我家选吧，看中哪个是哪个，我绝不反对。”于是郗鉴就命管家，带上重礼到了乌衣巷王府。王家子弟听说郗太尉派人觅婿，都恭恭敬敬地出来排队备选。王府管家一数少了一人，便领着郗府管家去寻，结果在东跨院的书房里，瞧见靠东墙的床上仰卧着一名袒腹青年。郗府管家回去复命时说：“王府的年轻公子二十余人，听说郗府觅婿，都争先恐后，唯有东床上有位公子，袒腹躺着若无其事。” 郗鉴一拍大腿说：“走，快领我去看。”最后老丈人一眼看中了王羲之，当场下了聘礼，史称“东床快婿”。

谢安才华出众，王导曾有意提携，但他心性淡泊，推辞不就，干脆隐居东山，和王羲之等文人名僧一同捕鱼打猎、吟诗作文。他跟着王羲之学习行书，王老师的惊世之作《兰亭序》就是在那个时期诞生的。一直等到司马睿幼子、司马绍的异母弟司马昱即位，谢安才出山入仕。

司马昱有识人之智，对人说“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必能与人同忧，朕再召他，他必应召。”可他忧国忧民身体不行，即位一年就驾崩了。召命就这样变成了遗诏，所以谢安实际辅佐的是年幼的孝武帝司马曜。

谢安最出名的功绩是指挥淝水之战，以少胜多，打败了前秦的百万大军。据说捷报送到时，谢安正在下棋。他看完捷报，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棋友问战况如何，他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孩子们已经打败敌人了。”可到了下完棋棋友告辞后，谢安居然高兴地“舞跃入室”，把木屐上的屐齿都碰断了。

谢安虽受朝廷重用，但隐居东山的志趣始终没有消失。他命人制造船只，打算等到天下安定后，从水道回东山。可惜不久便在乌衣巷的谢府中病逝了，得寿六十六。司马曜闻讯后也是哭吊三天以示悲哀。

谢安虽然没有实现山居梦想，但他的后人谢灵运却成了山水田园诗派的鼻祖。连唐朝的李、杜都曾取法于他的作品。说起来这个谢灵运的母亲呢，正是王羲之的外孙女。基因好啊。

刘禹锡：以正三品的职称提前退休

自从东晋王谢两大望族位极人臣后，比邻而居的王府谢府便成了风水宝地。香火代代相传，子弟人才辈出。因为王家公子和谢家公子都喜着乌衣，老百姓就把这条巷子逐渐叫成了“乌衣巷”。这是南京民间的说法，景点介绍里的官方版本是因三国时驻扎在此的吴军穿黑色制服而得名。

都说“富不过三代”，连皇帝都改朝换代了，何况权臣。转眼到了唐朝，一名叫刘禹锡的诗人闪亮登场。

在一个夕阳西斜的黄昏，在秦淮河旅游的刘禹锡踱步走过谢安所修的“朱雀桥”，发现桥边已经长满了无人修剪的野草野花。“名人故居”也变成了废墟，也许很快将住满“七十二家房客”……此时，可能正好有燕子飞过，敏感又善于想象的诗人听到后，认定这些燕子是“昔日王谢堂前燕”的转世，挥毫写就了名作《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首诗的官方解读是作者通过沧桑变迁，隐含对豪门大族的嘲讽和警告。说人话就是“再显赫一时也要日簿西山，你们就等着瞧吧!”满满不得志的羡慕嫉妒恨，却也是大实话。

刘禹锡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小官员，他自己虽才华横溢，却仕途坎坷。没办法，古代的读书人除了从政没有其他好的出路。试想，各类文科生、理科生、工科生、艺术生都去当公务员，怎么可能百花齐放？幸而政治上的失败不影响他文学上的成功。因为写诗讽刺领导讽刺同事而被贬到闲职后，他便开始游山玩水，填诗作赋，最后索性以正三品的职称，提前退休了。看看他退休后混的朋友圈，白居易、裴度、韦庄……真是应了他自己写的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刘禹锡活了七十一岁才病死，比王导、谢安都要长命。当然，作为代价，他死后是不会有皇帝为他举哀三日的。

乌衣巷从南宋开始就变成了旅游景点

南宋时期，重文轻武，南京一度“商品繁盛，民殷物阜”。人们在已经废弃了的王谢故居上重建了一座“来燕堂”。堂内悬挂王导、谢安画像。从此，士子雅客纷至沓来。

到了明清，乌衣巷已经成为长盛不衰的旅游景点。市民游客争相一睹“乌衣晚照”和“来燕名堂”两大金陵胜景。因为笔下女主李香君就住在乌衣巷斜对面，所以剧作家孔尚任也到过此地采风找灵感。于是，《桃花扇》里就多了一句“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意思和刘禹锡一样，美感却差了好多。

    如今，到夫子庙不逛乌衣巷基本就算没来过南京。王导俭朴寡欲，仓中没积米粮，帛衣不过两件，当年的王府估计也豪华不到哪里去。所以现在的王导谢安纪念馆可以看作是一座展示六朝文化艺术及王、谢两大家族往事的专题陈列馆。

     书画文物展品之中有幅《新亭聚会图》，画的是王导随司马睿刚到南京的时候，有一天和几个士子在新亭饮酒。别人都为江河日下而唏嘘悲泣，唯有王导振臂高呼：“大家不要楚囚对泣了，应当一同戮力王室，克复神州！”满满的正能量啊。

    馆内总面积1000平方米，除了来燕堂，还有鉴晋楼等建筑。刘禹锡的那首诗则被镌刻在景点介绍旁的石碑上。

     纪念馆最显眼的一个景观要属“曲水流觞”。这是深受中国古代文人喜爱的一种游戏，类似于击鼓传花，常见于当代古装剧。大家团团坐在私家花园里挖的人工小河渠的沿岸，在水中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以驱灾祸。不过，古装剧里好像不止如此，喝完酒还得作诗一首。这款游戏，刘禹锡估计会开挂。令人嗟叹的是，馆内的曲水流觞早就变成了摆设，人气兴旺的是租古装拍写真和青少年古琴培训班。这年头，没人再写诗了。刘禹锡的《乌衣巷》从此成为绝唱。

王导谢安纪念馆

地址：江苏省南京市秦淮区夫子庙景区乌衣巷内

参观时间：9:00-22:00

门票： 8元

 本文系为穷游锦囊独家邀约撰稿，欢迎关注 @密斯赵 的微博 以及“穷游锦囊”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