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的背后
中篇小说《八一四仓库》创作谈
陈启文
《中篇小说选刊》2005年第2期
大约是六七年前,我在湘北山区某部队招待所创作一部小说,前后呆了近两个月。我去那里时,该部队番号实际上已在裁军中撤销了,只有少量留守的或等待重新派遣的现役军官。但原属该部队的工厂还在,仓库还在,山上树林里的那些白鹭与黄鹳也依然在蓝天白云间翱翔,但我从每一位军工的脸上,看到的大多是茫然若失的神情,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什么。
更早之前我也曾来过这座兵营,那是作为当地文艺部门的负责人来参加一次军民联欢活动,也算是部队邀请的嘉宾了,经过部队首长的特许,我们可以穿越两座哨卡,但第三座哨卡,也就是核心军事区,我们是无法越过的。在该部番号撤销之后,岗哨也随之撤了,我才得以在刘剑仙中校的陪同之下,深入该部腹地,在崇山峻岭之间参观了那一座座壁垒森严的仓库,但仓库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我依然无法知道,直到现在仍是一个谜团。
或许从那时开始,我就萌生了要为这些仓库写一部小说的想法。刘剑仙中校作为该部撤销番号之后由广州军区派来的一位管理人员,也给我提供了许多不再是秘密的素材。但我仍然隔了六年才开始写这部小说,因为小说不只是转述素材,我需要一个时间长度,把这些生活素材转化为精神资源,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而应该有自己真诚的精神参与,融入这个军工企业、这些军工和这些仓库的精神内部。
诚实地说,无论李树,还是龚仁,以及与他们生命息息相关的人物,都是虚构,甚至我笔下的八一四仓库,也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然而他们又是那么真实,他们经历了同时代人经历的一切。我着力塑造了李树这个人物,同时也着力描绘了他在时代发生巨大变化之中对这些仓库的坚守。同龚仁这个有前瞻性、既能预见未来社会发展也能顺应时变迅速融入市场经济大潮的成功人士相比,李树的这种坚守无疑是固执的、抱残守缺的,甚至是迂腐的,但李树决不是一个可以嘲笑的人物,他所坚守的,既有我们不忍放弃但必须放弃的东西,但更多的则是超越了社会、时代和现实生存的东西,那些生命热血,那些理想主义激情,那种生命的庄严与神圣感,都是值得人类永远捍卫的。这些,也是尚未被当代目光关注到的东西,或是被有意忽略了的东西,但李树看到了,可以说,是李树的目光给了我深度阐释生命的可能,使我在他的背后,看到的远不止那些神秘的仓库,还看到了人类深邃而丰厚的精神内蕴和生命情怀。
如果说龚仁带给我们的更多是清醒,是经济学意义上的思维模式,我想李树会这个残酷的数字时代,给当代人的精神带来一种修复功能,一种对世俗生存的超越。而且,也正是基于对这一意义的深刻反思,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这部小说停留在对人物命运的关注或悲悯上,也没有停留社会转型带来的激烈碰撞或利益冲突上,我更寄希望于通过李树这个人物在八一四仓库所经历的独到体验,唤醒许多缘于生命与心灵的微妙东西,甚或带给我们一次人性的洗礼。只有这样,我们在打开八一四仓库神秘的大门之后,看到的才不会是龚仁看到的一个空仓库,那里面一定满盛着不是用肉眼而是通过心灵才能看到的东西。
唯有这样,对八一四仓库的再发现才有可能。
作品简介
八一四仓库(中篇)
原载《清明》2005年第1期,《中篇小说选刊》2005年第2期转载,中国作协创研部《2005年中国中篇小说精选》推荐作品。故事开始的时候,八一四仓库是一家军工企业,军工转民产后,经历了一番资不抵债、重组重购的过程后,国有资产悄悄流失,令主人公李树痛彻心脾。“八一四”是个象征,是军工企业从辉煌到没落的见证,也反映了改革的阵痛,以及变幻莫测的世道人心。小说着力描述了李树、龚仁这两位“军工”在军工企业改制、个人身份被不断改写后的不同命运,他们以不同的心理经历了同时代人经历的一切。作品通过李树的三次伤手,叙写了一个颇有理想主义的“军工”在时代嬗变中截然不同的不同的遭遇。同龚仁这个有着前瞻性、既能预见未来社会发展也能顺应时变迅速融入市场经济大潮的成功人士相比,李树的坚守无疑是固执的,抱残守缺的,甚至是迂腐的。但李树决不是一个可以嘲笑的人物,他所坚守的,既有我们不忍放弃但必须放弃的东西,但更多的则是超越了社会、时代和现实生存的东西,这些尚未被当代目光关注到的东西或是被有意忽略了的东西,给了作品深度阐释生命的可能,在那些神秘仓库的后面,隐藏着人类深邃而丰厚的精神内蕴和生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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