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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太平土创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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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的土地
中篇小说《太平土》创作谈
陈启文
我是一个自由写作者,很多年了,我一直在与文坛隔绝的状态下写作。我孤独地游离在人群之外,寻求着许多问题的答案,事实上很难找到答案,更多的只是追问,对现实生存,对人性本质。
《太平土》最初就产生于这样的追问。
我是农人的儿子,降生于长江中下游平原,那片土地空旷广袤无边无际,日子也似长得永无尽头。旷野之中那一个个芝麻大的小黑点儿,就是农人了。人类占有时空的渺小,我最早就是在农人身上看到的。那种孤独的、单调的重复劳动,在我早已离开了那片土地之后依然喉咙发紧。它让我时常想到遭受天谴的西西弗斯,昼夜不休地推滚巨石上山又不断地滚了下来。人类共同的宿命,在农人身上表现得尤为深刻,没有比一种徒劳无功又毫无指望的苦役更为可怕的刑罚了。
古老中国的历史说到底就是一部农耕文明史。数千年来多少文人一直在不屈不挠地抒写着农人的苦难和血泪。也不乏田园牧歌一类的诗篇。但我总感到这些文字可能忽略了农民和土地本身的许多东西,过于沉重的土地决不可能全由苦难支撑,而陶渊明式的田园牧歌,则本身就带有一个落魄士大夫残留的那种养尊处优的显贵审美意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让农人对土地有如此坚忍执著的坚守,让他们把一块土地日复一日地耕种下去?或许在这些最底层的农人生命的角落里也有着某些秘密,也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生命意义上的激发与关怀?
《太平土》不是为了揭示一个答案,更多的是对生命的一种提示,从一开始我就没想把它写成一个寓言,把它象征化,我不想让它承载太多与土地无关的别的东西,我宁可写得笨一点,简单一点,但力图呈现出农人与土地的基本状态,以及他们互相构成的对应关系。我写了土地黑暗而奇异的美,这种美只有农人的犁铧和艾青那样的诗人才能发现,它并没有深切思悟,但尖锐敏感。我写了农人对于土地的快乐体验,这样的快乐与收获无关,但与万物生长有关,与生命的本能有关,与创造有关,在那一刻,在完全进入土地的那一刻,农人已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境界中,他心中的快乐可以超过其他任何东西。作为农人的儿子,我感受了这一点,我以诗化甚至神化的目光来打量它们,这并非我对痛苦的漠视,而是出于我对农人的尊重,我深信人们在这种诗意之外更能看到那种残酷的没有任何诗意的东西。
中国的农人似乎从未成为土地的主人。土地的主人们从来都是土地的榨取者和农人的盘剥者,而真正的农人仅仅只是土地上的劳动者。这使得农人和土地彼此长期处于一种互相没有归属感的状态,即便今天,农人对土地的所有权仍旧十分可疑。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改变农人和土地互相构成的对应关系,他们彼此有着高度的依赖,缓慢地互相渗透,成为一种可以无限延伸的对应关系,正因为这种生命意义的延伸,才使得土地永远是他们的精神栖息之地。所谓诗意,也是由此而产生的原根上的诗性。
艾青说,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是懂得土地的,农民对于土地的坚守,并非因为某种归属感,而源自深爱,因为爱而深沉:
海子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海子也是懂得土地的,但他似乎更懂得农人。
农人植根于土地,从土地中汲取力量,接地气,通天意,农人之心,乃天地之心,他们每一锄头挖掘出来的东西,都是浸于骨血中的东西,都是让身心强健发育的东西。对于土地,没有谁,比他们更有卓越的感受性。因为他们,土地才会被源源不断地激活,才会永远处于一种奇异的怀孕生育状态。
我没有为追求别具一格的故事情节去伤脑筋,而把充满了活力的感觉过程作为了表达的核心。惠特曼说,我感觉到了所有的这一切,我便是这一切。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艺术就是为了找出差别,这差别只能在感觉中去找,感觉永远都是新的,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正是这一点,决定了精神产品的不可重复性、独特性。现在,我把我感觉到的土地照直写出来了,应该说,在我已有的作品中,它最大限度地实现了我的叙事理想。
【相关链接】
太平土(中篇)
《十月》2004年第6期头条首发
《小说月报》2005年第1期转载
《小说精选》2005年第1期头条转载
入选《2004中国中篇小说年选》(中国小说学会选本,谢有顺编选,花城年选系列)
2004年评选为《小说精选》“读者最喜欢的小说”
这是陈启文继《仿佛有风》之后的又一部新乡土小说代表作,以元气淋漓的文学力量,臻于天人合一之境,洋溢着饱满的灵思和高远的神韵。作者在《创作谈》中说:“我没有为追求别具一格的故事情节去伤脑筋,而把充满活力的感觉过程作为表达的核心……感觉永远都是新的,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正是这一点,决定了精神产品的不可重复性,独特性。现在,我把我感觉到的土地照直写出来了,应该说,在我已有的作品中,它最大限度地实现了我的叙事理想。”北京大学当代文学课题组—北大评刊—2004年学府小说卷以及刘恪、张弛、陶然、北乔、琬琦等评论家一致认为这部小说“超越了既往描写农人和土地的作品”,“以如此方式写脚下的土地,在文学史上最罕见的”,“堪称中国新乡土小说的代表作”,“它属于所有的时代”。另有《北大评刊》、北京大学《当代最新作品论坛》把这部小说列为2004年度最受关注的作品之一予以评论。
【作者简介】
陈启文 1962年生,湖南临湘人,大学毕业。曾供职于教育、文化、出版等部门。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一级作家。1982年开始创作,迄今已在《十月》《花城》《山花》《芙蓉》《中国作家》《人民文学》《青年文学》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70余部,主要有长篇小说《河床》,小说集《石牌村女人》《洗脚》,散文随笔精选集《季节深处》等,著述约500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新华文摘》《作品与争鸣》《散文海外版》《小说精选》《作家文摘》《青年文摘》《读者》等转载,并入选中国年度最佳小说、散文随笔排行榜以及国内各重要年选,多次获国内图书奖和多种文学奖,部分作品译介到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