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六岁起出现在生命中的“叔叔”，他垮过栏杆抱起你，他笑着讨你欢心。他是你父亲的恩典父亲的羞耻父亲的罪赎父亲的耿耿于怀，他是你的偶像你的残缺你的梦想你的讹诈，你的触手可碰，你的遥不可及。他躲避你又窥视你，他宠溺你又伤害你。夺取你的童贞，又将你远远推离。心轻易被摘取，他舔舐着，却不肯一口吞下。

——怎么可能有人能替代他呢？太全面了：他是你的父辈，是你的偶像，是你的冤家，是你的征服者又是被征服者。他强悍，却又虚弱至此！

爱，哪能时时刻刻都清楚。只有当与恨结合才会变得强大，无法抹杀，只有与亲情结合，才会变得圆滑，长长久久。你需要不断被刺痛被消磨被瓦解，继而再重组，不断幻化新的你，才能继续。

好的爱都寂寞，好的婚姻都虚假，幸福本来就是一种信仰。在这世上，你不必憎恶什么，但必须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必勉强什么，但必须有想要的东西。法则是这样，人们是这样，没有选择。

——他从昨天这女孩刚出现就明白她的来由。这女孩是痴的，是不要命的。她在最后这一刻摆脱了她始终用来做遮挡的无邪。禁忌不存在了。他又说：“你看你，还是个娃娃。”还能说什么别的？他这句话是暗语，把他对她六岁、八岁、十岁、十二岁的全部感情，都表达了。

——是的，你看，偶然地，和某个生灵，一只猫，一个人，突然间目光碰在一起，内心的某种锋芒对上了，你和它同时一阵轻微的战栗，莫名的恐怖，同时又是莫名的感动。几乎证实了灵魂和灵魂的邂逅，超越类属的彼此关照，在不凄然的邂逅中达到了平等和透彻的懂得，哪怕只是无机的形骸。这就是爱？

爱，不论是爱上，还是陷入，都变幻了高度。你在隔壁跟男友摇晃着的时候，他端起茶杯的手是否会抖动。你在长辈与晚辈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钻空子，他又何尝不是？

人之所以成为丑角是因为太拿自己当回事，之所以成为配角是因为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他在外守着你，送你上火车，甚至吝啬一个拥抱，却在野地里跟寡妇乱搞。你发现，自己成了丑角。他是神，是你的敬仰你的祈求，可是十一岁在火车上的那个晚上，他做了什么？你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然后他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疏离了你的生命。你发现，自己成了配角。

当他一天天老去，满头银发，却越发儒雅，仍拿捏着你的心痛你的愤恨。当他中风躺倒在床上，你望着满是皱纹的手只想他再摸摸你的头。当你含泪微笑注视着他的孩子，如同仰望当初的那个他。当你漂洋过海，去到远方，而他静静的的安眠于坟墓。

哦，终于回忆起来了，那个晚上。原来他不是完美无缺、无懈可击，原来他也对你痴迷留恋，情深刻骨。可是哪怕是勾引是怨恨，从始至终，怜你疼你，一次次放过了你，从未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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