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暗夜中的红荷,由78岁阿坚2025年10月21日18:11摄于广州东山湖公园。
【回忆录】险些被炒鱿鱼(158)

回忆录连续写个人感情往事,不爱看这类内容的读者,可能无形中流失不少,但本人只能如实记载,因为情情爱爱在我人生中占不小比例。可我始终是上班族一员,挣钱养家并体现个人价值,离不开本职工作,所以回忆录是要写到工作的。本文要讲差点被领导炒鱿鱼的事。
2000年前后,我每天上午去《源流》上班,下午可自行安排。我合理分配时间,分别在文学、时尚、娱乐、企业、侨务等不同类别的杂志兼职,还拼命接各出版社及个人的书稿校对。如果是长篇小说就容易看下去,校对过程细心就好办。难的是大量校对文物、考古类书籍,首先要明白文字意思,还要查对图片位置、说明,不能张冠李戴。还有古典诗词类,这是我的弱项,偏偏要校对书稿,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那些感情得失困扰,常令我在书桌前听到抒情歌声就流泪,然后立即去冰箱拿出速冻的小毛巾,敷在红肿的眼睑上,让它迅速收紧,争取不露痕迹。但有时一下午或一晚上,几次忍不住落泪,再冷敷次日上班也会被同事察觉。我唯有努力调整心态,不让自己沉浸在伤感中。如今每次路过水均岗路口回家,都想起几十年前有个绿色邮筒立在墙脚,我三天两头来到它面前,投寄给“百日军官”的信,希望他次日就收到。那时甚至觉得这邮筒像老者,收纳我内心的甘苦,却始终默不作声。几十年后,老地方没了邮筒,新邮筒立在马路边,我见到它旧事仍浮现脑际。
2000年1月8日,我日记写道:“知道《源流》已获准升格为全国公开发行的期刊,吴老(坚注:源流杂志社名誉社长吴健民,珠海市第一任市委书记兼市长、老红军)召集我们共四人开会讨论工作一上午。这事将极大改变我在刊物中的工作量,成倍加大,双月刊改为月刊,质量也要大大提高。收入不可能加得太多,我仍会兼职。”3月9日写道:“羊城晚报出版社的书刚赶完二稿,今上午去交,孙小姐看我用三页纸列清几十个疑问,不由称赞我过细。但愿他们对我的工作质量认可,多给活干,硬骨头我也啃得下。对有难度的任务我不怕去完成,这过程还可学到不少新知识呢。”
但我首先要当好《源流》副总编辑。我和同事们去各地,除了与老区建设促进会联系,还与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联系。我和顺德大良关工委等组织关系密切,应邀出席他们的活动,热情大方地上台发言,结交了很多老年朋友。他们退而不休发挥余热,那种精神对我很有激励作用。我和吴大勇、陈明哲等社长、总编辑,合作也很愉快。我心直口快讲真话,并不是一开始就和领导合拍的,我和吴、陈都为工作分歧有过争执,各抒己见面红耳赤。幸而较快就互相理解了。
2001年来了位新社长,有魄力、人脉广,刚退休就转到源流杂志社,理所当然地要打造这个单位。某次谈到杂志准备换另一家印刷厂,我说现在这家干得好好的干嘛要换?而且双方签订合同了,至少要等合同期满吧?他说查过合同没规定时限,不是我想当然的两年。我还是认为合作惯了,不宜随便换一家。新社长很不高兴,竟然有人敢发表不同意见!我事后才明白,那是他要照顾的印刷厂,是关系户。随后他把自己熟悉的人调入,安排总经理、办公室主任等职位。我知道父亲解放后在粤中地委、粤西区党委、广州市委担任领导,每次调动都不带熟人到新单位;1979年负责《羊城晚报》复刊,组建队伍时也不带熟人,我认为这种作风很正,《广州文艺》也有这样的正气。为什么《源流》不能出以公心保持正气呢?
可能新社长容不得手下有我这样的人,某日上午他和副社长、总编辑开会,讨论调整班子的事,并通知第二天上午开全社大会。散会后,陈明哲私下对我说:“阿坚,明天上午会宣布源流杂志社不再聘用你。”
我不解:“怎么回事?我在这里干了五六年,勤勤恳恳,认认真真,没犯错误,凭什么解聘我?”
他说:“社长认为你政治嗅觉不灵,编发了内地居民去台湾旅游的观感,传播了不正确的信息。”
我编的那篇稿件是客观肯定台湾某些方面可取之处,具体的现在已记不清,但绝对没有大问题。除了社长我还没听到其他质疑声音,何况就算我把关不严,也可以批评我,给我机会改正啊,怎能一棍子打死呢?”
老陈为难地说:“我也认为你是业务骨干,应该留下,但社长坚持要解聘……”
他说,除非名誉社长表态留下你,你看是否争取一下?那时已是下午三点,我答道:“谢谢你,老陈!”
说完立即回家。给阿波讲了紧急情况,他说新社长摆明要整你,因为你不听话,不驯服。我说唯有向老干部吴健民反映真相,希望他出面帮我,阿波赞同。
晚上我手写给源流杂志社编委会的一封两三页纸长信,回顾我从《广州文艺》到《源流》的经历,谈自己对革命老区的感情,办好这份老区杂志的决心,以及五六年来付出大量心血,与大家共同努力,促使刊物质量提升、份数上涨,在全国同类刊物中名列前茅。我承认有不足之处,还要加强学习,提高政治思想水平、编辑业务能力,更好地承担编辑责任。第二天清早,我在上班路上找电脑公司,花钱复印近十份长信。然后回农林上路5号上班。先去三楼老促会办公室,找九个公家信封,装入九份长信,逐一在封面写上编委姓名,请办公室人员帮忙,把八封交给各位编委。接着我带上给名誉社长吴健民这封信,直接到邻近宿舍楼找吴老。
吴健民是广东惠来人,1936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79年1月,吴健民成为珠海市首任市委书记。1980年11月至1982年7月,吴健民兼任珠海市市长。吴老是珠海特区的领路人,又是开荒牛,思想先进,注重实践。离休后他关注老区建设,本身文学素养高,发表过很多作品,担任《源流》名誉社长很有威信。他平易近人,我们有时路过他家门前,看到他和夫人在打羽毛球,都乐意停下来和他聊一阵。他请过我和总编辑去家里谈办刊的事,这天我三步并作两步,上三楼来到他家门前。吴老见我大清早上门有点奇怪,我长话短说,递上给编委会的信。他戴上老花镜认真看完,明白缘由,安慰我说,他会建议新社长,给热爱老区、热爱杂志的小吴发挥才干的机会。
我告辞吴老下楼准备回去上班,此时新社长正上楼找吴老,和我打照面不觉一愣。我微微一笑向他打招呼,两人错开身子各自忙去。九点正,全社人员集中开会,新社长讲了重新调配人力,进一步办好《源流》的意义。接着宣布陈明哲不再担任总编辑,改任副社长分管经济,具体抓广告与发行。老陈和我听了不禁愕然,这分明是给不擅长搞经济的他出难题,他在部队长期搞宣传报道,转业后到《源流》当总编辑得心应手,以后就不轻松了。但他毕竟有修养,懂得把握分寸,只是请假半个月检查身体。过后他仔细考虑,觉得没必要留下,就说身体欠佳离开了《源流》。
不久后老陈搬家,问有些家具我和阿中要不要,我俩坐公车过桥去珠江南岸他家挑选一番。阿中租车运走沙发和衣柜,我要了窗帘和镜子。老陈说:“阿坚你能说又能写,留在《源流》好好干!本来我们合作得很好,偶尔外出活动,我还为你拍过不错的照片,今后就没机会了。”我说:“没有你通风报信出主意,我就无法先发制人,一旦开会宣布解聘我,想翻过来就难了。老陈,最后变成要你走,不好意思啊。”
他豪爽地答:“我是对写作有兴趣才去办刊,现在感觉一身轻!”
此后老陈和我们没有联系,我想善良正直的他,会心态平和地度晚年。
新社长带领杂志社全体去云浮市新兴县开会,顺便参观六祖慧能故居,游览龙山温泉、品尝丰富多样的凉果,大家都很满意。晚上还安排舞会,新兴当地也有人到场。眼看一个个女性同事、朋友都和新社长跳交谊舞,我还坐着不动,阿中提醒道:“阿坚你要识做呀,社长不过来请你跳舞,你就过去请他,不要那么高窦(粤语:高傲)。”我想了想,起身过去做出请的手势,社长觉得意外,但很高兴地和我跳起慢三。“阿坚,我向熟悉你的人打听过,说你‘做得’
(粤语:能干)!今后我们‘拍硬档’(粤语:通力合作)!” 我答:“好呀。”
想起《广州文艺》曾调来一位梁主编,一开始也是叫我“拍硬档”的,但发现有不同意见而不能压服你,就不乐意和你合作了。今后我该坚持的原则就不放弃,非原则性问题,略过便是。阿中感叹道:“你这回简直是被踩到泥地里,没想到竟然还站得起来。今后千万不要得罪领导啊!”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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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坚在《源流》编辑部;2-3)阿坚参加顺德大良关工委会议;4-7)源流杂志社照片;8)阿坚工作笔记本;9)阿坚与吴健民老人在他家合影;10)2025年7月11日阿坚路过农林上路5号老促会和源流杂志社办公楼留影;11)阿坚在海滩茅草丛中留影,陈明哲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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