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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

(2025-07-20 15:11:20)
标签:

吴幼坚

78岁同志母亲

缅怀作家刘烨园

一批旧信和老照片

人生

分类: 岁月留痕情意在—往昔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

紫荆花  阿坚2023年2月26日中午摄于广州东山湖公园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

       上篇回忆录写到1996年夏,我决定离开《广州文艺》去《源流》杂志上班。当时内心纵有多少不舍,为不在人事纷争中浪费生命,亦不再犹豫。近30年后,我想也该忆述与《广州文艺》作者们的感情,于是翻阅旧信并上网查资讯,这才得知作家刘烨园已于2019年6月30日病逝。我保存着他的四封信,最后一封写于1999年。虽然知道他长年患病,但65岁去世仍令我痛惜不已。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2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要扩大自己联系的作者队伍,经湖南作家刘建安介绍,给张炜去信请他推荐山东作家,他回信列举刘烨园、李贯通、王延辉等数位,于是我逐一去信自我介绍并约稿。刘烨园1954年出生于广西柳州,曾在广西河池、山东滕县务农、做工。1978年从山东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当过中学教师,当时是杂志编辑。广东广西属“两广”,可能他觉得我是“老乡”,又都经历过文革,当过知青,感情上有共鸣,因此告诉我他在写一部长篇,要将亲历的事实记下来。那时我给作者寄照片,烨园也回赠全身彩照,身形瘦削表情严肃,背面题字:“活着,承受一切。”他比我小七岁,和多数作者一样称我“阿坚”。

 

       忘了联系多久后,我首次去山东组稿,一住定就打电话到《山东文学》编辑部,不料他已离开济南,谁也说不清因何事、去哪里、几时回。我写了封信放他办公桌面,先去烟台后去青岛,希望等到他回济南。本想见张炜的,但他不在济南,他妻子在家接待我,和我合影,告诉他我肤色深,五官鲜明像印度人。我到山东几天了,见到不少地方和部队作者,其中有和我通信的李贯通,还一起在宾馆进餐。但刘烨园一直没消息,我留下第二封信,抱憾离去。事后他说看到两封信在编辑部静静等着,很感动。他是因为突接某位当年伙伴去世噩耗,须赶往南方协助处理后事。这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觉得自己活着就有责任扛起担子。

 

       可能几年后我和烨园才相见,那时他已是专业作家,散文很受重视。1993年3月22日张炜答记者问的一篇文章《刘烨园与散文》,张炜说:“启蒙者就是醒着的人。有人可能窃笑,笑我们现在还谈论‘启蒙’。任何时候,我们都会痛感提醒生活的人太少了。都忙着随声附和,喊哑了嗓子也无非帮了历史的倒忙。刘烨园不是这样。我说过他在‘自吟’——用心灵的自语去启迪,寻找心与心的交谈。谁如果嫌这一类声音弱小,那么就加入交谈吧。这一类声音正因为包含了意义,将来很难消逝。相比起来,那些在某个时期震耳欲聋的喧嚣,终会化为泡沫。”

 

      我第一次去济南,是由作者安排住省宾馆,凭内部关系进餐厅,吃住都由宾馆报销。我考虑能为《广州文艺》节省就没有谢绝。第二次是自费住招待所,条件一般,作者和我见面就在我单间。烨园骑单车到火车站接我,他穿着黑上衣蓝长裤,和照片一样消瘦。他见到有作者开车来接,就说你先跟他落实住处,我明天再找你聊。第二天他来了,我们聊故乡、聊往事、聊生活、聊文学,还聊十年浩劫。他心心念念要完成的,就是记录那段血泪史的长篇小说。中午他请我去附近餐厅,点两个家常菜,他气血不足体质弱,吃得很少。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3【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4

       年轻热情的王延辉陪我去曲阜,在孔林孔庙为我拍照,又陪我上泰山,在天街拍照。我还能找到几幅老照片,却没有和延辉的合影。可能那时省着用胶卷,带的胶卷不多,不轻易拍合影吧。和烨园更不用说没合影了,他行事如此低调,不会喜欢照相的。我离开济南前夜,他来招待所话别。我很担心他的健康,他说一直服用中药调理,此生所求无多,能活着写完那部长篇就如愿了。我听着潸然落泪,被悲凉情绪笼罩,忙起身上洗手间,关上门掩面饮泣。过后我洗把脸,擦干泪走出来,烨园能听到我刚才在哭,但没说什么。他走出房门之前,我拥抱了和我最小妹妹同龄的他,仿佛感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这位朋友。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5

       1993年春,我个人影集《这一株三色堇》出版,烨园也应邀为其中一幅照片题诗,发表在十大栏目的最后一个“四季圆舞曲”第87页——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6

听 雪       

       刘烨园

雪,属于跋涉

于是,片断有了灵魂

红的热血

青的激情

逶迤了白的兄弟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7

       我把影集寄给200多位参与题诗者,其中有烨园。李贯通、王延辉等山东文友亦应邀题诗,但我一直没机会见张炜,也就没请他题诗。1994至1995年我和烨园通信不多,他身体差,写作压力大,我不想催稿,不过他在散文界有影响,能在我刊发一两篇是好的。那时还是岑之京当主编,与我有商有量,后来和我吵架的梁主编还未出现。烨园这封信较长,我保留下来,成为他的第一封信——

1)第一封信(1995年6月28日)

 

阿坚:

 

      好。6.16信阅。您的信使我仿佛又回到了生活中——生活,现实的生活,有时使我不敢面对。我天性丰富和敏感,担心自己被生活的目光牵了去,那样就不是我了。我不允许我自己这样做。

 

     《老人》,如果您觉得题目太普通,是否改成《底色》?若不行,那就随您改吧,用什么题目都行。关键在内容。而各刊物有各刊物的要求,你们主编是对的。

 

      我们的性格可能有所不同,但那只是外在的。您那次到济南,是我平生最难忘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之一。……我还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这么本色这么自然,这么勇敢,这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美,使我感动,也使我尊重。有些事,我可能不会做,因为我有我的理由,但我感动和尊重能这么做、敢这么做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这不是人人都能这么生活的。……山东是一个守旧的地方,您的《三色堇》出来以后,很多人不理解;有时听人谈起,我就觉得这些人根本不配谈。他们不懂得生命的美,他们自己不敢做,不敢本本色色地生活,有什么资格诋毁美,诋毁别人的个性呢?中国人活得不像人已经很多年了,不敢张扬生命和个性已经很多年了,有一个女人敢于我行我素,反其道而行之,除了支持,尊重,自叹弗如,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您仿佛永远是对的,这样做在中国,多么不易!!

 

      您想写信的时候,多写信来。这对我很重要。

 

                   叩    夏怡

                                                                        烨园6.28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8

      1994年8月23日凌晨,父亲吴有恒病逝。1995年5月,羊城晚报社编印了内部书籍《梅骨玉魂》,10月我给烨园、张炜、延辉分别寄去一本。接到烨园回信,我才明白他对吴有恒的高度评价,他要求自己也要“人正魂高”——

 

2)第二封信(1995年10月16日)

 

阿坚:

 

      好。信及书收到。中午饭后,本是想在午间小憩前读几页的,未料一气读完。我不知此书对张炜和延辉如何,但吴有恒这个名字,是与我的青春、故乡连在一起的。人生只有一个青春呵,何况是那样壮丽、悲壮、百味俱全的青春。而人生亦只有 “月是故乡明”。故乡远了,青春也远了,却是越远越深,越深越纯,越纯越重。“忽然无有萧殷矣,高山流水钟子期!”岂止是在中共,就是在现代史上,如此文武双全,人正魂高的“人”,大写的人,又有几呢?有的人,有的书,特别“与众不同”,属于越久越知道得多,越无神秘感就越令人敬重折服的,这才是世间罕见的瑰宝,这才是人类精神血脉中最优秀的一支。这样的人寥寥无几,但在我心中,他(她)们永是我校定自己一生的灯塔。当然,出于各种原因,关于(坚注:略)在此书中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空白”。但这不会是永远“空白”的。

 

      我有一个恳求。何时能出您父亲的旧体诗词的书时,别忘了赠我一本,我很喜欢他的旧体诗。

 

      我今年在一边吃药,一边写。这样的长篇,常常写得令人流泪,令人沉重。旧伤,在我从未愈合。我觉得像是在流血,在以命相示。

 

      时间不会很久。最迟在写完后,我会去广州的,回故乡的。也许是修改,也许还会因为别的事,未写完也可能去的。我们将见面。这是夙愿。再见面时,我想不会再像在济南那样拘谨了。那毕竟是第一次呵。

 

     《广州文艺》改雅,并不是什么坏事。雅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词。任何事业,不仅要“现实”,也要“牵引”。理想、信念、雅、美,都是“牵引”,是引人进步的东西。我倒认为,《广州文艺》前一段是俗得不错,雅得不足。多提供些版面,多少有一些不一定大众看得懂的探索之作,是适应更大的现实。因现实也是在进步的。全民族的文化素质都在提高。老停留在从前的雅俗共赏上,说不定是低估了读者的口味。您说呢?随着京、沪、宁等地的报刊,以种种主义,改变和调高了新一茬读者的胃口,《广州文艺》也就有必要吸取众长,既为老读者,也为这新一茬读者服务。

 

      深居简出,久已不闻市声。谢谢您的书和信重现醇久的往事与思念之情。

 

                  秋悦

                                                                        烨园 10.16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9

       1996年秋我已不在《广州文艺》上班,时间精力有限,必须投入《源流》的编辑,与很多文友渐行渐远。但我还会偶尔给烨园去信,问问他的近况。1997年夏他告诉我,长篇小说上卷写完了。

 

3)第三封信(1997年7月2日)

 

阿坚:

 

      好。信收到了。要不是您不倦的激情的冲击,我真担心自己还有没有心态回信。

 

      您知道,我是早已把自己托付给那个年代的人。我自己称为“深渊写作”与彻底的“民间心态”。现实的许多事,都在心中淡出了,好像只要能俭朴生存,就什么也不需要了。似乎非这样不可,我不允许自己的文字掺杂现实的杂质。我可能做过分了。但是面对如此芜杂、喧嚣的时代,不过分就不够用,必须如此。我常常想着这样的一句话,我一定不能让后人这么指责我们——你们这代人几十年这么能折腾,怎么连一本真正属于你们的书也没折腾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红卫兵才当真是荒唐的。

 

      我写得很慢,很苦。因为往事太沉重了,浩如烟海。好在今年夏天,上卷写完了。再有两三年,近80万字的初稿可能就能完成。无论如何,这个世纪的事,我不能拖到下个世纪去。

 

      发表自然是不可能的。(坚注:略)

 

     我们所做的、所赴的不同,处境不同,心态亦不同,但在人生深处的根色里,我感谢您的友情与关注,这是我的幸运。

 

                   夏悦        

 

                                                                           烨园  7.2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0

      《世界文学》 1999年第5期刊登刘烨园文章《“吃”了十年的一本书》,写他阅读茨威格著作《异端的权力——卡斯特利奥反对加尔文史实》的感悟。他把那几页书寄给我,附着一封短信,没想到这就是我保存下来他最后的来信。

 

4)第四封信(1999年12月)

                                            

阿坚:

      好。谨以此文,遥致新岁心愿。

      我仍在病中。吃中药,长年累月。

      非常感谢您的信。我要是有您那样的活力,该多好。

                  冬安  

                                                                   刘烨园  99.12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1

      2024年12月14日-15日,“大地重现‘烨之园’——刘烨园辞世五周年纪念会”在青岛举行。

 

      我读到网上多篇悼念文章,赞誉他是中国当代文学界卓然独立的写作者、思想者、探索者,是从散文的理论创新到实践探索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作品兼具强烈的形式创造、深刻的生命投入和厚重的历史意识。他著有《途中的根》《栈——冬的断片》《领地》《精神收藏》《在苍凉》等散文随笔集,都已成为留给读者的精神财富。

      1995年10月烨园在信中对我说: “时间不会很久。最迟在写完后,我会去广州的,回故乡的。我们将见面。这是夙愿。”30年过去,我和他的夙愿不可能实现了。我只知道他的长篇上卷写完,下卷是否也写完了呢?他呕心沥血之作何时能问世?我有生之年会一直关注。      

      以前没问烨园喜欢什么花木,他出生于广西柳州,那儿紫荆花烂漫,我就用自己拍摄的紫荆花做题图,寄托我的思念。他临终前有一封告别信,我视作保存的第五封信。信末他对朋友们说:“祝你们在自己的命运里完成自己。”  谢谢你,烨园。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2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3【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4

附录:刘烨园临终前的告别信 

      (刘烨园口述、定稿;陈群立记录、誊抄) 

朋友们:

      我累了。灵魂告诉我,我将在一处听得见水声的山道拐弯处,靠在一根倒塌的百年枯树根部,躺下,休憩——仅此而已,与死亡无关,与所谓的仪式们无关。

      我庆幸在水声中,还能闻到在久远青春的柴寮土灶里,续着湿涩的思想、劈柴的烟味儿。我的夜空正在渐渐龟裂开来——青春没有离我而去,激情犹在,我只是累了。

      我感谢你们让我相遇、相识、相认,感谢你们没有嫌弃,让我这个弱点满身的同伴拖拉在队伍的最后,感受着你们思想和艺术的清寂和纯粹,负疚地相随相伴了这么久。

      如今要各自独自上路了,西出阳关,不必有故人,为何要有故人? 为何要因无故人而伤感?人的自我哪儿去了? 没有故人不是境界更辽阔、胸怀更自由、孤独得更豪迈、前路更无限吗? 因为你属于你自己。

      我感谢巴乌托夫斯基,年轻时在他的著作里我读到这样的细节,在古老、荒凉的海滩,在月光与海水的光影里,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纪念那些未能从海上归来的人们。这个句子凝聚着多么复杂的深远思绪,蕴含着命运与时间、苍凉与终极、风暴与搏斗、悲壮与微笑等等鲜活的场景,信使死了,信息长存。有些句子是能够复活一切的,有些句子要有尽有。

      我还是喜欢以原始的书信来交流,因为字迹里有神态,有温度,有情怀,有真实的心跳,真好。

      朋友们。祝你们在自己的命运里完成自己。

                                                                    刘烨园 2019. 6.

【回忆录】刘烨园的信(1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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