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乌云(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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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幼坚77岁同志母亲婚外恋引发夫妻矛盾80年代中后期家庭照片人生 |
分类: 岁月留痕情意在—往昔 |

生活的浪花在滚滚沸腾……
她脑际悠然响起这诗句,那是她戴着红领巾时朗诵的。
她默默地祝福:生活的大海啊,愿你永远在阳光下绚丽多彩!
我庆幸夫妻俩找到共同爱好:旅游、摄影。那些年,我和阿波仿佛从两端上桥,在中间相遇,一同欣赏美景。我俩积蓄有限,却花一千多元买回玛米亚相机,替代原先那部几百元的“傻瓜机”,阿波拍摄劲头更足。《广州文艺》安排大家去深圳旅游,我带着钱找阿波同学,请他帮忙选购彩电。原打算买的尺寸缺货,买大些的不够钱,我贴上带去的私房钱,购回彩电替代1980年买的12寸黑白机。结婚十几年阿波没送过项链、戒指,我本想去沙头角买条金链,现在不买也罢。我们住父母家30多平米的大房,用书柜隔出双人床空间,儿子也有独立空间。买了彩电,等儿子睡熟,我就边看港澳或海外歌舞,边手舞足蹈。阿波冲两杯咖啡,喝完他上床我跳舞。夏季没空调好热,阿波说脱吧,没关系。他买回镜面加铝合金框自制全身镜,床头灯很柔和,我望见镜中的自己,身心渐渐舒展,大约半月尽一次妻子义务。他从越南归国,说华侨补校、暨南大学的学生穿得多姿多彩,晾衣像挂万国旗,而你们“老三届”女性,穿衣打扮比老的、少的顾忌多,没必要。在他鼓励下,我的衣着没名牌,价不贵,但款式色彩不错,拍照很出效果。我最初穿泳装拍照低头垂眼,或者趴在地上不敢露出腰腹,有阿波鼓励下才壮了胆。人们看到他为我拍摄的照片,都说能感觉拿相机的男人很爱你。
如果生活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然而,一团乌云涌起,遮住了阳光……
1988年秋某日傍晚,阿波从广雅中学回家,我忙打开小饭桌,摆好碗筷准备吃饭。他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递给我,黑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打开一看,是易文锋寄给他的匿名信!我:“是易文锋寄来的!”他:“里面没有他的字,你怎么确定?”我:“只有他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我简单说了易先前寄匿名信的事。八岁的儿子不明白爸妈在说什么,我俩也打住了话头。我边吃饭边想,我已知道易文锋人格卑劣,但他使出这杀手锏,其阴毒还是超乎想象。这信和他寄给湖北、湖南方面及《广州文艺》主编的不同,不是打字而是剪贴复印:先复印我给他的多封亲笔信,从中剪取部分字句,拼成一封给阿波的匿名信。落款还是“知情者”,内容大意是,你妻子借外出组稿机会,与外地作者如何如何,但她在编辑工作方面是不错的,你不要打骂她,不要阻止她外出组稿,但要管教约束她别乱用感情。
易文锋与我曾约定,只保留一封最新来信,旧信全部毁掉以保护隐私。我是完全照做,而他把我的信留作证据。阿波看到我的笔迹,不得不信妻子背叛了他。此时此刻,我已无法隐瞒过错。忽然走廊电话铃响,我起身去接听。“蕗,是我。”听到易文锋的声音,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打电话给我?你竟然如此下作,给阿波寄匿名信!我已经说了分手,你还想怎么样?”他:“我叫你不要发方志聪、罗大明的作品,你不答应,说父亲、丈夫都不能干预你的工作,我想试试能不能干预你。”我忍不住提高声调:“谁也不能干预我!你再也别打电话、写信骚扰我!”我回到小饭桌旁坐下,脸气得刷白,手抖得拿不稳筷子。这顿饭在沉默中草草吃完,直到夜里上床睡觉,我和阿波都不说话,更不触碰身体。后来我讲了去见易文锋的情况,流着泪说后悔了。他说:“你怎么糊涂到信易文锋这样的人?”我答,他没暴露这些问题时,我以为可以做精神伴侣。阿波叹道:“幼稚!”
事后,我俩都不提易文锋,不提那封犹如炸弹的匿名信。生活日复一日,父母年老体弱,儿子还小,加上妹妹带着女儿回娘家,连两位保姆家里共住九人,我更要维持大家庭的平静。但阿波心里憋着闷气,明白妻子终究对他没有爱,和我说话就不耐烦。如今我竟想不起因什么争吵,按说我不是计较柴米油盐、贪图安逸享受之人,可能真是选择性失忆。记得曾数次惊动父亲,从客厅走过来劝:“别吵了……”我俩不想年过七旬老人担心,立即收声。我的小家有段时间没单独开伙,和父母等人一起吃晚餐。如果刚吵过架,我边吃饭边默默流泪,谁也不敢问怎么回事。有时我独自躺在床上流泪,儿子会来到床边,轻轻抚摸我的手臂表示安慰。
1989年春节前夕,我和阿波带着远涛从中山一路走到中山三路,逛设在东川路的迎春花市。三个人转了一圈,一分钱都没花就离开,又走回梅花村家里。我小声说:“过年了,买枝花或买根孔雀毛给我也好啊。”阿波答:“那封信寄来才几个月,哪有心情买花买羽毛!”我怔住了,明白易文锋的匿名信,犹如尖刺插在阿波心头,他不会原谅我。我曾参加过一次文学座谈会,吃饭时大家聊起手相,有位农村作者似乎挺懂。我问,我老公两只手都是断掌,怎么样?那作者说:“双手断掌的男人主观性强,固执己见,一旦爱上你,你要分手他决不放过!你老公是不是这样?”我:“他倒不至于,态度是可以考虑,不过他是华侨孤儿,自尊心确实极强。”那作者补一句:“你真试过才知道。”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到一些手相说法,比如,“双手断掌的男人通常主观意识强烈,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不易受外界影响。”对于阿波的自尊、倔强,我是有感受的。匿名信造成的伤害,就像乌云笼罩小家,连儿子也能察觉。原先我和远涛看电视,会边看边编“台词”,比如给广告、动画的人物、动物配对话,有时挺巧妙,母子都笑起来。后来我就不再这样了。远涛在生日卡上写道:“妈妈,金牛座的你属猪,拥有这两个喜剧性的可爱动物相陪,怪不得经常令我捧腹大笑。幽默感在你的时间表里永远若隐若现。你可能不属于所谓‘伟大的母亲’,但,我爱你。生日快乐。你的 涛”。这张生日卡我珍藏至今,看着八九岁儿子稚嫩的字迹,我感动莫名。当时的我无法告诉儿子,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们都爱儿子,因此小家仍在。
风雨袭来落英缤纷,那些花瓣随水漂流,将停在哪里,有怎样的结局?我的过错给自己和小家带来的痛苦,将如何演变发展,会迎来怎样的局面?那时我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