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的市花——桂花,阿坚2024年2月4日摄于广州东山湖公园。
【回忆录】夫妻在广雅安家(107)
我把户口迁回广州,找到接收单位《广州文艺》,就在父母家暂住,边上班边为阿波找单位。他独立生活能力强,也喜欢湛江的环境和工作,但我已经回广州,夫妻总要尽快在一起。托关系问了不少工厂、公司,都表示欢迎技术员,但要自行解决住处。父母住盘福新街四楼天台加盖的套间,条件不好且弟妹均未成家,我的小家是无法挤进去的。实属无奈,我去广雅孔昭炯老师家里,问已经担任校长的他,可否安排我丈夫郑成波当老师。
十几年没见的孔老师记得我,和师母杜金平老师招呼我细聊。我曾是他班上一位好学生,还曾与他同在广雅团委,他是副书记,我是宣传委员。1966年文革初期,学校开大会批斗孔老师,我是校革干子弟委员会成员,必须带头发言。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政治问题,就站起来说:“刚入学时我们才13岁,班主任孔昭炯上班会讲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叫学生别像歌中唱的那么傻,宁愿人家拿鞭子打在身上也要爱。其实我们都很单纯,他是在诱导学生早恋!”1979年我已32岁,为当年的幼稚羞愧,而老师只字不提,反热情相邀:“幼坚,回广雅教语文吧!”我受宠若惊,推辞道:“我没读大学,只有高中学历,哪能教中学?”他说:“你们文革前读完高三,知识扎实,比工农兵大学生强多了!”孔老师就是广雅毕业留校教书的,他通过实践成为出色的数学教师,文革结束又挑起校长重担。老师认为我也可以像他那样,但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答应。上课面对几十个学生,谁提问我都可能答不上来,而校对稿件过程中,有疑问可以请教同事、父亲、查词典,不会那么狼狈。孔老师没有勉强我,问清阿波是暨大毕业,在湖北教过中学,调到湛江才做技术员,他同意让阿波进广雅当老师,还说:“幼坚,教职员工住房紧张,安排的宿舍条件可能不好……”我接过话头:“能有个房间安顿下来就行了!”随后,他带我到卢炽辉校长家,看望白发苍苍的前辈。卢校长听说我带丈夫回广雅安家,微笑着说:“好!好!”
我花三个多月为阿波落实工作,11月请假回湛江搬家。此前我午餐在单位搭食,晚餐去仰忠街珍姐家吃。我和姐夫成为同事,其他同事都跟我喊他“荣哥”。我俩坐下就聊《广州文艺》,珍姐说你们下班还谈工作!那段时间湛江的吴小明回广州休假,我以前采写过他的事迹,助推他获得“新长征突击手”称号。他父亲执教广东省女子篮球队,家住珠江边的体委宿舍楼,正对体育训练基地二沙岛。我每天饭后坐车去小明家,邻居差点以为是他女友,其实我是希望五妹与他交朋友。小明容貌很像体操运动员李宁,憨厚朴实,我寄过他的先进事迹材料给五妹,建议她找对象考虑这位好青年。四妹半开玩笑说我好像要五妹选劳模!五妹和小明见了面,没有继续交往,毕竟他在挖泥船工作,施工场地变来变去,不能待在广州,始终顾不了家。我等小明吃完饭,和父母打声招呼,就一起下楼在江畔散步,仿佛重温湛江调顺岛散步的情景。他无缘成为我五妹夫,但成了我小说的主人公,那是两年后的事。
回到出生地湛江,收拾行装作别工作过的城市,我和阿波心情不见得轻松。他好不容易走出教师队伍,当上有提升空间的技术员,又要放弃这份职业,重新去当教师,而且是进名校广雅,压力自然重。我明白他不得不迁就我,回到广州住房不如意、工作不如意,我俩的小日子能如意吗?难讲。我们去大姐家告辞,感谢她和姐夫的关照。父母都老了,大姐年过四十,也想全家迁回广州。我们与工程处同事相处得很好,但大家理解我和阿波先后调走,纷纷送上祝福。回机关办事的船长、指导员遇见我,仍喊我用过的姓:“小毛,你回到广州当记者,要报道我们航道工人啊!”我解释道:“不是去报社当记者,是去文学杂志当校对。如果我以后真写作,首先会写航道工人!”
搬家前我和阿波去桂林玩了几天。我们已穿上毛衣、外套,一副冬季打扮,没想到走出桂林火车站,就感到寒风扑面,腿脚发冷。在广州冬季我都穿单裤,在11月的桂林却顶不住,立即进商店买“卫生裤”(人们称线织而表面起绒的较厚衣裤为卫生衣、卫生裤)。售货员要我们拿出广西布票,什么?这也要凭票?哪有广西布票啊。无奈,花20元买了条国产毛线裤。从未穿过如此昂贵的裤子,我特地挑了玫瑰红的,后来再也舍不得穿,拆成毛线请人钩外套,手工费5元挺便宜。我俩游览了象山景区、独秀峰王城景区、喀斯特地貌银子岩,还在漓江边漫步。但我在阳山生活了10年,那儿同样拥有喀斯特地貌,所以在桂林看到类似景色,并没有太大惊喜。不过,这是我和阿波相识13年第一次双双旅游。私定终身时我没敢答应和他去风景好的地方,现在来到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圆他一个梦。
工程处派卡车送我俩到广州,没敢多带家具,却运走桂花等多盆花卉。广雅安排我俩在科学馆三楼安家,那儿有个超大阳台,再多花木也摆得下。三楼已是顶层,楼梯上方几级台阶通往杂物间,那就是我俩的住处。11平米的低矮小房像个火柴盒,屋顶没有隔热层,一扇大窗对着走廊,另一扇小窗却在相邻的生物科内,空气难以对流。室内没有水龙头,用水要经过三楼走廊去教研室提,洗衣洗漱都在教研室解决。没有厨房,煮饭菜用单眼煤气灶,等傍晚师生离开科学馆,楼下锁住大门,才把炉灶搬出小屋门外。那时液化气限量供应,父母是老红军,每月多一瓶液化气。阿波帮爸妈买回家换好,再把有剩余液化气的钢瓶用单车运回广雅,在大阳台露天用管子灌入我们的钢瓶。这样操作有一定危险,每次都要小心谨慎。科学馆是教学场地,学校破例让我们入住,我们要十分自觉,衣物晚上晾出走廊,天亮立即收进屋里。科学馆内没有厕所,阶梯教室外楼梯底有个极窄的厕所,白天师生使用,晚上我们做卫生间。洗澡要从三楼带衣裤下去,拐个大弯才进小厕所。总之诸多不便,幸而我和阿波都捱过苦,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有两件事倒值得一提:第一件,1968年11月,28位广雅学生赴阳山插队,在科学馆登车启程;11年后我回广雅安家,也在这座科学馆。第二件,上世纪30年代初,少年吴有恒考上广雅(时称省立第一中学),初到广州住吉祥路后楼下街;60年代中期他被批斗监禁,10年后允许回广州,家已搬到吉祥路后楼下街。冥冥中命运安排实在巧合。
阿波在广雅期间,果然不出他本人所料,很不受重视。他在综合技术科,同事有广雅毕业的罗仲文,因政审不过关没考上大学,有原体育老师周仁杰(曾兼任校团委副书记),三人很合得来。阿波70岁写的自传有如下段落——
领导总认为我本人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是靠走后门进来的。我认为我进入广雅工作,也是走了后门的。试问当时的中国,不走后门能从湖北应城石膏矿这样闭塞、落后的地方,先调到湛江,后调回广州工作吗?想都不要想!我在广雅的工作是非常清闲的,平时又没有什么具体任务,又不用任课或做班主任,可以说是有力都无处使。我是一个好动之人,一心想出点绵力以报效国家多年的培养,但领导不用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时广雅中学校内开展各种课外活动,有数学组、航模组、地理组等等,就是没有摄影组,不如办一个摄影班教教学生有关的摄影知识多好呢!但这又谈何容易!那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国家和人民大众都还很穷,很少人买得起稍为高级一点的相机,黑白胶卷买得起,但彩色摄影则是玩不起的。我有这个想法后,马上行动起来,我对摄影原是门外汉,因此买了大量的书籍开始了我的重新学习之旅。我又是物理系毕业的,对于摄影这门学科也是相通的。因为要教学生,首先要自己了解透彻才能在课堂上讲解,所以这里用得上林彪的名言:“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由于有这种实用主义的想法,所以学起来就学得进,记得牢。我拿出在湛江时的学习精神,重新在学校里发扬光大。
经过认真学习,我也逐渐掌握了这门学科。但摄影是一门综合性的学科,不但要掌握摄影技巧,也要有文学和美学一些跨学科的修养。不过我在中学和大学时也不是很偏科的学生,文学方面也很爱好,中外名著读过不少,小学时就读过高尔基的《我的大学》、《人间》等,以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美学方面,我从小就喜欢写写画画,也有一点所谓的艺术细胞。就艺术而言,从来就没有定规定矩,你认为好的艺术,别人也可能认为不好,所以这点也无须惧怕。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我一心一意办起了摄影班。这个课外活动小组报名时果然拥挤,共有40多人报名。我开始讲授摄影课。(引文完)
我赞赏阿波学习新知、勇于实践,我在阳山文工团、湛江工程处、广州文艺同样是边干边学,这是夫妻二人重要的共同点。我俩从未在职业生涯方面产生矛盾,一直是互相支持鼓励的。在广雅科学馆顶层斗室中,没像在湛江那样算准排卵期,不经意间,新的小生命悄然而至,我第三次怀孕了。
湛江留影:
桂林留影:
父母家所在的广州盘福路:

我们在广雅中学安家期间的校景:学校正门、礼堂、操场、饭堂、科学馆、湖心亭、冠冕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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