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第三天在豪贤路偶遇碧娜，应邀去她家小坐，说起自己结了婚不禁落泪。事后她请我去农林下路战士歌舞团，看她为舞蹈队学员弹钢琴，一个个年轻人随琴声练功。那练功厅宽敞明亮，有木地板，把杆，墙上是大镜子，而我们阳山文工团的演员，只能在宿舍外露天球场练功，条件简陋而态度同样认真。随后到她宿舍参观，吃食堂饭菜，看照片、信件，聊她的恋爱、我的婚姻。我说，既然6年前答应阿波，他没变我就要依约出嫁。不过他在湖北应城，我在广东阳山，还没真正在一起过日子，边走边看何时相聚吧。碧娜比我低两届，还未成家，说不出什么意见，只是诚心祝我幸福。

       我家搬到吉祥路后楼下街，只有一间大房，另加一间不相连的小房。弟弟、三妹、四妹都考上中专回广州，五妹已中学毕业，家里住不下，弟弟去大哥家借宿，三个妹妹挤在一屋。我出嫁后回娘家，也难和亲人聚齐吃饭。父母的审查未结束，家人政治压力始终不散。不过我和阿波还是陪妈妈走到人民公园，拍了几幅合影，纪念

结婚这件事。爸妈1955、1956、1957那几年，在广州有过振奋时光，事业进步，家庭欢乐，爸爸买了单反照相机，他喜欢摄影，还鼓励大姐学摄影；妈妈喜欢被摄影（我在这点上和她相似），尤其1957年上北京，在中央高级党校学习期间，留下不少好看的户外黑白照。现在妈妈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得到缓解，和我俩合影面露微笑。我们母女俩坐在石凳上合影，这是我成年后罕有的。人民公园有对石狮子历史悠久，据说是建造这个公园时从明末清初的靖南王府搬来的。我让妈妈在石狮子下留影，但不知她是否忆起旧事。1949年11月11日，欢庆广州解放大会检阅台设在人民公园对面的市府门前，妈妈自豪地说过：“我以解放军战士身份上台向首长献花，这是散会后在市府门前的留影。”

       婚后第一次回娘家，三妹就告诉我，章立鸿来过。我很诧异，他怎知道我家住这里？三妹说，那天他在北京路遇见你，问家搬到哪里，荣哥答吉祥路，章第二天就去街道办事处，说想与广雅同学联系，得知她父亲吴有恒住吉祥路，他拿出厂里发的工作证，人家见信得过就给了地址。三妹说：“我姐结婚了！姐夫几兄弟都牛高马大！”她不想让章知道阿波无兄无弟。章答：“我见到你姐夫了！”他以为浓眉大眼的荣哥是我丈夫。章进屋问候我爸妈：“吴老师好！曾老师好！”送上买来的苹果。三妹送他出门，劝道：“章立鸿，你追我姐12年，她结婚了，你也该娶老婆啦。”章没答话，黯然离去。

       在珍姐家临时新房住了半个月，我回文工团上班，阿波回校准备开学。五斗柜搬开，板床拆掉，客厅恢复原样。我只带走毛毯，10斤大棉被留着来年春节盖。我和阿波依旧分别吃食堂饭菜，他有兴趣和同事买鱼买肉弄吃的，我就越简单越好。他说夏夜田鸡呱呱叫，周六他和几个男教师去捉，手电筒一照田鸡就呆住，等你下手捡起，很快就装了大半口袋。他们杀田鸡，开肚，去除内脏，剥皮，油盐姜葱爆炒，喝啤酒，好惬意！次日看余下田鸡，发现全闷死在口袋里，“所谓死蛇烂鳝，都这样臭气熏天吧！”阿波向我讲述，处理这堆垃圾还挺费事，不敢乱丢，挖个坑埋掉了。“以后凡是鱼虾蟹之类，千万要及早处理，它们腐烂得特别快！”

       阳山人长期吃发霉的花生、玉米，肝癌发病率很高。我普查中被确认为乙肝病毒携带者，政府安排连续服用中药预防，一直未见发病。婚后我仗着才27岁，月薪只有20余元，舍不得补充营养。与当知青时相比，每天午晚餐都吃干饭，已经很幸运了。春季某日，文工团去广场参加植树劳动。雨越下越大，衣服淋湿了，我们还不停地挖坑、培土，天黑才收工。当晚我腰酸背痛小腹也不舒服，想到三月四月没来月经，会不会是怀孕了？天亮后去阳山中学找杜老师，她像大姐般关心我，陪我去人民医院找相熟的黄医生。黄医生弟弟和准弟媳都在文工团和我共事，她对我也就多几分亲切。我躺在诊疗室床上，常规消毒后，医生戴上无菌手套做指检，我忍不住哼出“唉哟”，“怎么啦？两指就这么紧张？多大了？”“27岁。”“咳，有些农村十六七岁女孩也比你松！”“我刚结婚……”黄医生判断我怀孕了，下一步再通过尿检确认。

      这么轻易就怀上了？我并没感觉欣喜，现在夫妻分居，不是要孩子的时候。拿到尿检结果我立即写信给阿波，告诉他我想做人流，问他是否同意。信件往返大约10天，由于营养不良和参加植树劳动等，我时有轻微下腹疼痛，还有少量阴道出血，也就是先兆流产。此时本该找医生采取保胎措施，而且要请假休息的，但我想既然不打算要这个胎儿，就让它自然离去，无须上医院了。接到阿波回信同意流产，我复信说不需要做手术了。我像每月来潮一样照常上班，拖了大半月都没完事，身体越来越虚弱。正巧我参加地区《云山春》剧本创作，去广州听取意见修改剧本，就顺便回家看看爸妈。妈妈体质怕热，在家用夏枯草、桑叶、菊花等煲水喝，见我回来就盛一碗给我清热解暑。我没讲身体近况，一口气喝下去，马上头晕站不稳，在床上躺倒。根本没睡着，过一会下腹剧痛，冲去卫生间，看着长形血块离我而去，心里明白：总算完了。这是我第一次怀孕，以自然流产结束。那时没有及时补身体，不懂得会留下后患。

       

阿坚阿波婚后某年在阳山何捷忠房间合影。

何捷忠为阿坚拍照，尽量带点艺术感。

阳山影剧院

阳山大桥


阳山大桥东面是广场，西面是灯光球场。

灯光球场

阳山广场主席台

阳山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