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洛霍夫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四部共约140余万字，历时12年完成。巨著展示了1912到1922的十年间，顿河地区哥萨克人的苦难历程。作品热爱土地、歌颂劳动、召唤人性、呼唤和平的主题思想深得人心。主人公格里高利勇敢、正直、不畏强暴，却在历史激流中无所适从，徘徊在红军与白军之间，演绎着悲剧人生。他与情人阿克西妮亚的爱情热烈深沉持久，而妻子娜达莉娅的善良质朴也十分动人。《静静的顿河》不乏历史风云、战争场景，但最吸引我们年轻人的，还是大胆刻画真实的人性。那时章鲁和家住清水濠的女子恋爱，我们笑称他是格里高利，对方是阿克西妮亚。

       章鲁有了对象，阿波也想谈恋爱。他高中时辅导女生功课，和那农家女“拖过手仔”，没有进一步亲热。他考暨大对方却在家养猪，两人和平分手。他靠领助学金读大学，没有新衣裤，没有皮鞋，不学交谊舞而练举重、跑步，没和女生谈恋爱。和我认识一年多，觉得我很合他心意，但考虑到出身经历性格气质的差异，不敢贸然表白。我对他确实比对其他人关心，但往往像姐姐管弟弟的态度。比如进驻爱群大厦时，一天他边咳嗽边抽烟，我生气地抢过整包烟，从窗口丢下去，埋怨他不爱惜身体。当时他和章鲁都愣了，大概没哪个女生这样在乎他吧？后来章鲁鼓励他：“中意就大胆讲出来，钢坚这么善良，就算不答应也还会做朋友的！”于是某日阿波来平园，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交朋友。我平静地回答：“我知道，章鲁、元连都提过。你人好，我不能立即拒绝你；但我才21岁，没谈过恋爱，现在也无心谈。我要认真考虑，以后才答复你。”阿波本来就没把握，听我这样说，觉得等于谢绝了，也没有太失望。章鲁知道后找我说：“阿波很善良，他缺乏母爱……”我笑道：“我又不能给他母爱。”这件事就搁下了。

      夏秋之间，我们浏览了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罪与罚》，车尔尼雪夫斯基的长篇社会问题小说《怎么办》，保加利亚作家伊凡伐佐夫具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轭下》，等等。这些我都看得较马虎，但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前夜》，我就看得非常认真。故事发生在俄国农奴制改革“前夜”这个转折时代，两名贵族青年都悄悄爱上贵族少女叶琳娜，而她爱的是保加利亚革命者英沙罗夫。叶琳娜象征着当时俄国社会的“新人”，她独立思考、意志坚强、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宁愿抛弃贵族生活，跟随丈夫奔赴解放保加利亚的战场。虽然丈夫在路上病故，但她义无反顾，继续前往保加利亚。屠格涅夫的语言情景交融，精确优美，这部长篇小说抒情诗意浓郁，是我喜爱的浪漫色彩。我看到一段特别精彩的情节，往往会停下来重读，细细品味。我看完交给阿波带回宿舍，他和别的男生也看。一天阿波告诉我，某男生像他那样喜欢我，我说别乱讲，阿波说：“真的，他看《前夜》感叹道，如果像书里写的，自己爱着一个人，朋友也爱着这个人，该怎么办啊？”我问阿波，为什么要提醒我注意某男生，不怕竞争者多吗？“谁都有爱的自由，而且爱是不能强求的。”阿波有个突出优点：讲义气重感情。文革期间公共汽车出车迟收车早，社会最乱时有些线路还停开。某位朋友妈妈在市郊龙眼洞上班，身体不好必须回家休息，他骑人力三轮车往返几十公里，将那位阿姨平安载回来。

       1965年高中毕业的那位广雅校友，曾是学生会主席的章立鸿，由于不遵守学校纪律，一再向我示爱造成骚扰，而受到留团察看两年处分，高考后进入新会劳动大学。三年后他回到广雅校园，找到我递过一张传单，叫我一两天内表态是否同意，他要抄成大字报张贴出来。我回家细看内容，是他要为所受处分翻案，揭发团委老师对他进行阶级报复云云。我又气又怕，给阿波看了，问如果我不表态会怎样，阿波说谅他不敢闹大，即使他要贴大字报，也不会掀起风浪的。我听了就没理睬章立鸿，他在教务处外墙贴出大字报，也没什么反响。318小分队有广雅女生告诉阿波，我和章立鸿曾有感情牵扯，阿波答：“钢坚已经告诉我了。”他问：“我会成为第二个章立鸿吗？”我说：“不会。他太不理智，你是有分寸的。”

       不久之后，接有关方面通知，吴有恒已被抓捕归案，由解放军监管，家属要办理转粮票、送衣物等事，将东西送到广州警备区司令部转交。我知道父亲不再需要在家乡恩平一带躲藏，落到解放军手里比被“造反派”抓住批斗要安全，但自由是绝对失去了。文革还要怎么搞，父母问题何时有结论（我始终不信妈妈是“反革命”），我和弟妹们前路在哪里……一切都毫无头绪，我没有半点谈恋爱的心思。

沙面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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