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红花酢浆草，也就是小时候在平园常见的酸味草。阿坚2022年4月7日摄于广州东山湖公园。
不记得哪年语文课学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只知道此后平园在我心里，别名就叫百草园。起初不知百草园这名字，只觉得后花园是奇妙的世界。平园中部面积不小（后来正骨医院占去部分），大人要抽空打理花木，小孩也帮忙扫树叶、捡枯枝（送到厨房烧火做饭菜）。后部面积更大（后来东风路占去部分），记得畜牧场曾派人来割草。由于大人无暇打理，后园不仅杂花野草丛生，还活跃着各种昆虫，嗡嗡嘤嘤煞是热闹。如今城里孩子还能偶见蜻蜓蝴蝶（品种也少多了），而螳螂、蚱蜢、天牛、金龟子、七星瓢虫之类，就难得在公园遇上。我胆小不敢碰昆虫，蝴蝶翩翩起舞，蜻蜓翅膀犹如薄纱，它们都非常漂亮，我只是远远欣赏。七星瓢虫颜色艳丽，红底黑点小巧玲珑，像一颗大纽扣，我顶多看看从不触摸。金龟子外观有金属质感；螳螂像舞着两柄大关刀的武将，威风凛凛挡路；天牛头顶两条触须，仿若古装戏头戴雉鸡尾的英武小生；各种蚱蜢灵活蹦跶，吸引来玩的小伙伴争相捕捉……这些我都不参与。
我感兴趣的是温和沉默的花草，比如大片自生自长的胭脂花（本名紫茉莉），花瓣揉碎汁液可染红手指、脸颊、衣服、糕点，黑色种子爆开落地，又会萌生新的植株。又比如凤仙花，我们更喜欢叫它指甲花，花瓣汁液也能染红指甲。凤仙花颜色各异，非常粗生，最妙的是自力更生传播种子：果实成熟后会裂开，果皮会向内卷缩，然后突然向外伸展开，将里面的种子弹出去，种子落下后就会生根，成活。后来我才知道，凤仙花这种繁殖方式叫“弹射传播”。后花园长着红花酢浆草，我们叫它酸味草。它有着淡红小花，三片绿叶，根部还有“小萝卜”，我想过它们能不能长成大萝卜，后来才明白两者不是一种植物。听说农村孩子常把貌似“小萝卜”的根茎当零食，大人也把整棵酸味草凉拌当菜。我们那时不知道还有这吃法，只拿它玩斗草：把草连根拔起，在靠近叶子一端，把茎轻轻掰折，露出茎中间半透明的芯，再把茎和芯剥离，用芯吊着酸味草的三片叶。斗草双方拎着草叶，互相缠住，再轻轻扯开，看谁的芯断了定输赢。还有一种斗草比较简单，男孩懒得小心剥离草茎和芯，就用坚韧的牛筋草来玩。双方各摘一根带穗牛筋草，在穗子那端打出个活索，然后将各自草茎一端穿入对方的活索中，用力拉使草纠缠在一起，谁能拉断对方草茎就算赢了。在没钱买玩具的情况下，有个园子没大人看管随便玩，孩子们乐此不疲。
有时我没和其他孩子玩，独自在平园东瞧西看，观察不同的植物。有种我们叫“野芋头”的，一旦汁液沾上皮肤就发痒（粤语痒是“痕”），所以又叫“痕芋头”（本名是“海芋”）。扳桂坊有卖鱼、卖果子狸的档口，档主用这种植物叶包肉给顾客，我好奇地观看，说我家园子有这种叶，档主叫我割一大叠给他，赚得一角二分钱报酬。这是我平生首次劳动所得，钱可能交给保姆了。我小学阶段没花钱习惯，爸爸每次给我一元到街口摊档买三包大前门香烟，忘了单价是三角还是三角多，反正找回的零钱我都连烟一块交给爸爸，他从不叫我买点零食或自己存着。一次我在东南角那块略高的地上，看各种不知名植物繁盛生长，忽然眼前一亮，有株低矮植物开着深紫红花！我蹲下来凑近细看，深紫红花呈漏斗形，质感酷似丝绒，但散发出一种恶臭，把我吓一跳，忙起身走开。这究竟是什么花？第一次看到，无人可问。第二天我又壮着胆去看，花朵已开始萎谢，漏斗变形了。后来我没敢走近那儿，总觉得不寻常。几十年后我查看资讯，判断当年看到的是魔芋花，怪不得有股骇人的异味！
资讯：魔芋全株有毒，以块茎为最，不可生吃，需加工后方可食用。中毒后舌、喉灼热、痒痛、肿大。魔芋为佛焰花，花序各部分的色泽、形态与种有关，是区别种的重要标志，花序的大小与品种及品种内种芋的大小有关。魔芋的花序能散发出奇异的气味。魔芋花序的附属器发放气味最浓，其次为雄蕊和佛焰苞上端，再次为佛焰苞的中部，而基部不能发放气味；其气味的主要组成成分为二甲基寡硫醚，主要吸引腐尸甲虫及粪蝇。
魔芋的花和植株
海芋
胭脂花及种子
凤仙花
酸味草
牛筋草
番石榴
平园果树给孩子最多奉献的，当数番石榴，它来自南美洲，进入我国之后，就冠以“番”字，而广东俗称鸡屎果。番石榴有股特殊香气，喜欢的人觉得香气扑鼻，不喜欢的人，就觉得闻起来有点儿像鸡屎味，广东人称其“鸡屎果”不知是否与此有关？平园有多株鸡屎果，果肉有的甜脆，有的绵软，都好吃。有些枝条低垂可伸手摘果，长得高些可用竹竿开叉夹住枝条拧断。弟弟身手敏捷爬树摘果，四妹是吴家最大胆的女儿，也学哥哥上树，看中哪个摘哪个，其他姐妹唯有羡慕。某日传来哭声，原来四妹沿斜长的树干爬到高处，下来时手脚配合不好，双手抱住树干，身子吊在半空。大人把她解救下来，脸上还挂着黑泪——小脏手乱抹，刚脱险就笑开了。
有位读者看了回忆录，来信说自己也是中山四路小学的，和我同届不同班，还说到过平园玩，吃过我家番石榴。我想，一定还有其他人记忆被唤醒。几十年前到过我家的孩子，如今全都成老人了，不知还有谁记得那个百草园？下面这幅老照片，是当年孙乐宜副市长拍摄的，朋友，这里面有你吗？有你认得出的人吗？
吴幼坚和弟弟、三妹、四妹、五妹及五叔的大儿子在平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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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1 21: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