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广州中山纪念堂百年红棉花开,吴幼坚2017年3月1日摄。
【回忆录】在纪念堂看歌舞
广州市长期以来都以中山纪念堂为地标,我们随父亲调市委工作而定居羊城,家住法政路,一直觉得纪念堂不远,有空就可以去玩。那座八角形的宫殿式建筑庄严瑰丽,如果没有会议或演出是关闭的,但外面的草地、林间、空地任由进出,很多市民在那儿乘凉、学单车、追逐嬉戏。从纪念堂后面的百步梯拾级而上,就是中山纪念碑,这高大的建筑屹立山顶,很远很远都能望见。
小时候我并不在意纪念堂是谁设计的,几十年后才知道,它与南京中山陵出自同一人——中国近代杰出建筑师吕彦直。他祖籍安徽,1913年在清华学堂毕业后考取公派留学美国,5年后获建筑学学士学位。1921年回国创业,1925年所设计南京中山陵方案在中外40余位建筑师的应征作品中获首奖。1926年所设计的中山纪念堂及纪念碑,再次获一等奖。可惜他为这两大建筑呕心沥血,积劳成疾,35岁英年早逝,留下矗立于世的恢弘作品。
吕彦直
广州中山纪念堂是广州人民和海外华侨为纪念孙中山先生集资兴建的。设计师巧妙运用了建筑力学的结构原理,采用钢架和钢筋混凝土混合结构,跨度达71米的建筑空间内不设一柱。大会堂分上下两层,共有座位5000个。我第一次跟着父母进纪念堂看演出就觉得很好奇,这么高大的屋顶怎么没有柱子顶住呢?后来才知道,支撑大屋顶的8根柱子都隐藏在壁内。第二个好奇是除了正门,还有那么多旁门,一进去团团转,哪里认得自己的座位?后来我才明白大人会记住哪个区、几号门。那次跟着大人,专心看歌舞表演,看完爸妈牵着不会走丢。进场前遇见一个带相机的叔叔,他为爸妈和我在门口拍了合影。长大后我细看老照片留意到,我们站的位置有个陶瓷制品,上面有总理遗嘱全文。最近去看,已用有机玻璃框住保护起来。
爸爸妈妈和我在纪念堂正门右侧留影。
总理遗嘱
我第一次在纪念堂看歌舞,最美妙的是荷花舞。家里带小妹的保姆鸣姐,喜欢在楼梯底洁净小房墙上贴满年画,大都是画家金雪尘李慕白合作的。其中有一幅《荷花舞》,领舞女子穿粉白连衣裙,下面渐变为绿色,仿若圆圆荷叶,伴舞女子穿粉红衣绿长裙,就像一朵朵红荷开放。当舞台上出现一群女子,与我看惯的年画同样打扮,随音乐轻盈飘逸地移动,裙摆连接的圆盘上,有立体的道具荷花,在我孩童的眼里很罕见。查资料得知,《荷花舞》由著名舞蹈艺术家戴爱莲创作,1953年在第四届世界青年学生和平与友谊联欢节上获得了银质奖章。有评论说:“舞者们表演的荷花形象典雅温婉、端庄飘逸,仿佛在微风吹拂的湖水面上,盛开的荷花随水而动,轻盈而又生动,雅正而又强韧,正如同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静水深流中孕育着勃勃生机。”这个舞蹈即使几十年后观赏,我觉得还是很美的。
金雪尘李慕白创作的年画《荷花舞》

近年演出的《荷花舞》剧照。
那次看节目还有印象的,是另一种风格的《采茶扑蝶舞》。采茶扑蝶舞原称扑蝶灯,是流传在安徽省祁门县西乡彭龙村的一种传统民俗舞蹈。舞台上,一群采茶姑娘被彩蝶吸引,丢下茶篮而去扑捉彩蝶。我现在还记得欢快的乐曲,幽默诙谐的表演。钢琴改编曲《采茶扑蝶》,由刘福安作于1956年,是根据福建龙岩民间歌舞《采茶灯》改编而成的,是音协考级第六级。虽然我不会弹钢琴,但觉得那首曲子很有感染力。对《采茶扑蝶舞》我就不怎么欣赏,可能是它乡土味浓郁吧。我现在从网上搜的年画,《采茶扑蝶舞》与《荷花舞》完全是两个样子。


后来我还在纪念堂看过别的演出,但最难忘的是最洋气的——俄罗斯小白桦舞蹈团。1955年冬该团首次访华演出,到了北京、上海、广州三大城市。8岁的我不知道那么多背景,只凭女孩的直觉去喜欢。该团1948年创办,至今巡演足迹遍布五大洲80多个国家,被誉为“俄罗斯最美的名片”。我近年也通过电视节目重温小百桦风采。主题舞蹈《小白桦》中,16位身着红色连衣长裙的少女手持白桦树枝,踩着独一无二的俄罗斯“云步”,表演最具舞蹈团风格的女子环舞,队形变化多端,微笑表情迷人,移动却平稳轻盈。近年甚至有网友怀疑演员踩着轮滑呢。据说她们的训练是保密的,演出时也不允许外人参观后台。白桦树是俄罗斯的国树,是俄罗斯民族精神象征,这支舞蹈自然而然成为该团保留节目。




我记得还有一个舞蹈《天鹅》,女演员们穿收腰连衣长裙,身材妙曼,婀娜多姿。最特别的是大大的灯笼袖长至肘弯,曲臂时宛若天鹅洁白身躯,而手腕如细长鹅颈,手掌则像鹅头,硕大戒指恰好做鹅眼。她们一个挨一个排列,悄无声息地前行,那队天鹅就像在湖面游弋,美的意境深深打动了我。这次写回忆录,我想上网搜到那个画面,可惜别的舞蹈很多,五光十色美不胜收,却没找到那宁谧优雅的群舞。
不清楚为何我能有一张票去看演出,没有大人陪同晚上独自往返,可以吗?我对家人说去纪念堂就一条直路,没问题。当晚我系上一条三角形深绿丝巾,忘了是妈妈还是大姐做衣裙剩的碎料,正面丝滑闪亮,背面暗淡,车边后给我做纱巾。8岁女孩也要打扮一下,高高兴兴出门往西走,很快就到了亮灯的纪念堂。我记住从正门入,散场后从正门出。进场后有工作人员带位,落座看准自己座位,上洗手间记得从哪个门出去原路返回……我安心地看完演出,随其他观众一起离座,出门,上路。走着走着人少了,分散回家了。我一看马路对面,怎么是广州市总工会?糟糕,方向反了,回家该往东,我朝西了!我赶紧转身,加快脚步,微微出汗。到家一摸,那条深绿纱巾,不知何时滑脱失落了。
1968年我离开广州去粤北当知青,每次返穗探亲都会路过纪念堂,我家还搬过两次,离纪念堂更近了。但心情不一样,再近也没有游玩兴致,更不会拍照留念。网上搜到一些老照片,孙中山雕像下满是大标语,那是非正常年代的烙印。直到拨乱反正一切逐渐走上轨道,我才几次陪友人去纪念堂,留下新的照片。时光过去近70年,纪念堂经多次翻修依然壮丽,右侧百年红棉年年繁花满树,吸引来很多摄影爱好者。我也在2017年3月,70岁那个春天,摄下纪念堂不老的红棉。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而纪念堂这样的宏伟建筑,一代代人精心维护,就可以长久留存。
阿坚2009年6月7日于纪念堂前留影。
70岁阿坚2017年3月1日摄纪念堂百年红棉。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