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阿逸同志感激亲友的理解

 

□ 吴幼坚

 

     发表广州同志阿逸自述文章前，先公布他与我的相关通信，以交代来龙去脉——

 

    1）阿逸（2010年11月24日 下午12:42）吴妈妈：我想了一下，当初答应您把出柜的经历写出来的，现在既然已经写好了，还是发送给您吧，文笔拙劣，望勿见笑。这篇文字，您是第一个读者，我也希望您是唯一的读者，请不要给其他人看了。好吗？回到广州，我再给您电话吧，我的手机（略）祝：身体健康！

 

    2）阿坚（2010年11月25日 下午3:03）原先收到这篇文章还来不及看，今天把11.28要播映的幻灯做出初稿，才抽空看了你的出柜记。写得很真实细腻，对局外人了解同志、对同志自我认同及出柜，都有参考价值。感谢你的信任和努力，完成了这篇自述。可是我当初希望你写出柜故事，不仅仅是给我本人看的，是要向更多朋友推荐的，而你却说不要给其他人看……我完全不暴露你的隐私，只发表故事应该可以吧！？如果每个人都不愿说出来（包括远涛也不公开向媒体承认自己的同志身份，阿强也不终于实践一番向父亲出柜），哪有什么事例给人们看？甚至连我也不站出来，那就没有今日的亲友会了。相信你会答应让我推荐此文的。

 

    3）阿逸（2010年11月25日下午6:26）吴妈妈：您好！感谢您在百忙之中的回复。之所以考虑暂时不让别人看，主要仍是因为没有通过最后一关，我原想等到父亲认可以后，再发给您也是这个原因。如果能对别人有所启发，那就公开吧，呵呵。谢谢您的支持！

 

    4）阿坚（2010年11月25日 下午9:32）好的。今天是感恩节，那就感谢你的哥哥、姐姐、女友、死党等等，这些年对你的理解支持吧！

 

附录 在父亲生日前夕出柜（作者：阿逸）

 

前言

 

    吴妈妈，按说，您跟我父亲是同年的、同辈份的人，我想，叫您妈妈会比较亲切一些，请容许我这么叫吧。那晚给您电话之后，想了好几天，真不知从何入手写自己的出柜经历。不如权当我们随便聊聊天，我找您倾诉一下吧，感谢您给了我这样一个倾诉的机会。我感觉大多数同志都很苦闷，尽管看到他表面很开心，但是在内心深处那种不愿告人的苦闷，是很少表露出来的。那我就简单聊聊我的经历吧。

 

    小时候的我皮肤白净、五官端正，较为秀气，不曾想，竟招来了男同学的青睐。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同学在课间玩耍，竟有几个男同学喜欢亲我的脸蛋，那时候，虽然害羞，却不拒绝，朦胧之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家乡的农村初中，绝大多数同学是住校的，学校的宿舍，其实就是一个教室，几十张上下铺的木床，两两并排放置，就成了我们的宿舍。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可能是被子不厚的原因吧，同学之间总是喜欢两两合铺而睡，一人的被子做垫子，一人的被子用来盖，按说，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初中二年级的冬天，在学校混居的日子，我丢了我的初吻。当时一个长得很白净的同学，从宿舍的一头，搬过另一头，跟我同睡。一个深夜，同学不知不觉在背后抱紧了我，半睡之中我挪动身体，努力寻找舒服的睡姿，却不经意变成了面对面，他均匀的呼吸，喷到了我的脸上。我一转身把他弄醒了，他没有松开我，反而把我抱得更紧，还把脸凑到我的脸，最终把嘴放上我的唇上。我的初吻，竟是跟男同学……后来一直到高中毕业，我发现自己很“不正常”，看到漂亮的男同学的时候，总想那个初吻。

 

发现和认同，已是10年后

 

    2000年，刚刚大学毕业，我到了粤西一个地市上班，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书店发现了李银河老师所著的《同性恋亚文化》。挣扎了好多天，终于还是红着脸买下了那本书，并在当天一口气看完了。于是，对自己以往见到漂亮女孩子不心动，看到帅气男生反而会激动的“异常”有了明确的“确诊”：我是同性恋。那段日子，很痛苦，也很开心，尽管以为找到了答案，但是仍然无法面对世俗。

 

徘徊与挣扎，痛苦煎熬5年半

 

    2000年底，我结识了第一个男友S。S比我大两年，我们同居了一年多，后来，工作的原因，S离开当地去了海南。临别时他告诉我，其实他已经结婚，有一个2岁的女儿。我不介意，但是，我很介意他在分手前的一个多月，找了另外一个朋友同居，搬出了我们的出租屋。两年后，一次我在深圳旅游，不想竟与回深圳总公司述职的他重逢了。S告诉我分手前他去找其他朋友，是真的希望我怀恨他、忘记他；他希望我结婚，远离这个圈子，完成做儿子、做男人的责任，他说我太容易投入感情，不适宜在这个圈子生活，我无语也无恨了。

 

    分手后，因不忍拂同事的好意，我结识了第一个女朋友，我以为自己能忘记、能回头，可惜，事实证明——很难。后来分析，原来我只不过是期望通过结交女朋友，来否定自己是同性恋，来给自己挣一点男人的面子，结果却是很无效。我的同学、同事、朋友都希望我早日步入婚姻的殿堂，很多人争着给我介绍女朋友。期间，我尝试了所谓正常的交往，只不过，最后都无果而终。

 

    2004年下半年，我认识了第二个男友D，我介绍他到我所在的公司上班，有了同事关系的掩护，我们幸福地同居了。我们去过对方的家，奇怪的是，双方家长都是称赞对方，批评自己的儿子，然而家长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同性恋人。非常巧的是，双方的大姐都希望把最小的妹妹介绍给对方。也许是渐渐混熟了，我们的爱情在渐渐冷淡，最后D说，他已经没有了爱情的感觉，只是把我当大哥。D开始找朋友，甚至把朋友带回我们租的两房两厅。那段时间，我再次郑重其事和女孩Z谈起了恋爱，我以为这样能刺激D，却不料，他竟不以为然，而我却跟Z走到了结婚的边缘。

 

    2005年初，D终究再不愿重复朝九晚五的工作，辞职来到广州，开始贸易工作。后来我得知，他的老板很喜欢他，只不过，老板已娶妻生子，他们没有维持恋人的关系。D的离开对我打击很大，两个月后，我也毅然辞去高薪、体面的工作，与女朋友Z分手，一个人来到了广州。辞职的事，很快传到远在桂林服役的死党耳中，他打来电话拷问我原因，想到自己即将离开，想到万一他不能接受，顶多以后绝交。于是，我慢慢地向他说明了辞职的原委。听完我的描述，死党没有责怪我，只是让我慎重考虑，毕竟，朋友可以再找，好工作、生活圈一旦放弃，需要重新再来。死党命令我必须与其保持联系，多点到他家里走动，不允许我做傻事，在自我感觉戚戚的离职期间，我感受到了丝丝安慰。

 

    刚工作的5年，我尝试改变，前后谈了五六个女朋友，最短的两个多月，最长的一年多。由于种种原因，均以分手告终。我很清楚，分手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无法接受女生，找女朋友拍拖，无非是给自己找一个挡箭牌，向外界证明其实我是“正常”的男生。在5年多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同性恋、异性恋、同性恋、异性恋的反复、纠结的历程；经历了向前行、回头走的痛苦的选择、徘徊、挣扎和煎熬。

 

分手亦是朋友，我向前女友出柜了

 

    2005年夏，我独自来到广州。离开生活了5年半的地方，在广州基本没有朋友，很孤独、苦闷，偶尔与D有电话联系。我承认，我是感情动物，我的感情是脆弱的。有一次，出差回到广州，居然发起了高烧，39度多，一个人挣扎着到医院吊针、迷迷糊糊地在医院睡着，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出现了很多幻觉。那天晚上，一个大学的同学闻讯赶来，照顾我到半夜，看着我好转了，才回家。第二天，他跟我说，你应该找个女人了。我无言以答，我想起了Z。

 

    打开尘封了半年的QQ，我给Z发了个短信，没有回音，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总之，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几天后的晚上，我竟收到了Z的回复。从聊天中我了解到，原来Z也因为伤心，辞职去了深圳。之后，她追问我分手的原因，我却始终不敢明言。Z不时地追问，后来，在我要求她发誓不外传，否则我将不再存在于世上，云云，她答应了。于是，我很委婉地问她，有没有发现我们谈恋爱时的异常，有没有发现我们最亲密的行为仅仅是拥抱？她说，那是因为我尊重她。我告诉她：错了，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是男人。她竟然笑了，说我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我细细叙说了一些往事，最终，她证实了、认可了。Z难过地问我是否曾经爱过她。我承认，我真的爱过，她是我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是，我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纯情的她，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希望她幸福开心地生活。她终于不再疑惑和怨恨，她说，谢谢我的坦诚，让她释怀，她会祝福我，希望我们仍然可以保持朋友的关系。

 

    回首往事，当时已是2005年的冬天，虽然冷，但是心里依然温暖。理解，使我们从恋人变成了朋友；理解，化解了昔日恋人心中的怨恨。如今Z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生活平静，我们偶尔联系，跟朋友们一起聚会吃饭。

 

“不管你喜欢谁，你始终是我哥。”

 

    2006年是孤单的，我开始疯狂地上网找朋友。最初遇到了一位老乡，他是刚出道的演员，基于对演艺圈的理解，我知道，也许他可以成为哥哥，但我却做不了唐唐，我不能毁了他的前途，所以拒绝了他。后来，又找了另一个老乡，他才19岁，180的身材，阳光、帅气，我知道，以我的外形，是配不上他的。相处两个月，见过几次后，我提出了分开。他同意了，他说只是需要一个大哥的感情呵护。再后来，我知道，其实我的心里还不能完全忘记D。在网络频繁地寻找朋友的过程中，我逐渐累了，很苦闷，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一天夜晚，跟远在江苏的妹妹QQ聊天。这个妹妹从小很自立，很少要家里操心，但是始终不在乎终身大事。不知不觉，我们谈起了婚嫁问题。妹妹说，哥，你别老催我结婚，你自己还不是没有结婚嘛。我告诉她，我不会结婚的，因为我看多了分分合合，看淡了。我们聊得很投入，我试探性地问她对于同性恋的看法。妹妹毕竟在深圳东莞工作了几年，对于同性恋，她倒是看得很平淡。得知妹妹的态度，我内心的酸楚又开始涌上来。我惴惴不安地在QQ打出了一段话：如果告诉你，哥哥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你能接受吗？我是害怕的、担心的，我在猜测妹妹会接受吗？老家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市，那里的人们，是难以接受同性恋的。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按下了发送键。妹妹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不管你喜欢谁，你始终是我哥啊。顿时，我不争气的泪水，居然流了出来，把我这几年的苦闷一股脑儿告诉妹妹！心一下子敞亮了。妹妹答应替我保守秘密，这个承诺一守就将近5年。

 

    我是幸运的，我庆幸妹妹对我的信任。亲情毕竟可贵，是难以割舍的。我选择向妹妹出柜，是出于几方面的考虑，一是妹妹能守秘密，不担心她向外界宣扬；二是她大学毕业后就到了深圳东莞等地工作，对同性恋有一定的见识；三是妹妹跟我关系很好，且她远在天边，不担心见面时候的尴尬；四是在自己极度苦闷的情况下，再不找人倾诉，我担心自己会做傻事。把不敢当面说出来的话，用文字表达出来，或许，向家人出柜就是这么不经意吧。

 

因为他的一句“我喜欢”，我决定向家人出柜

 

    2006年至2007年初是倒霉的时期，在广州经历了被偷、被抢、被打劫之后，对广州的治安产生了恐惧；更由于工作的性质，每天基本都在汽车上度过，身体吃不消；于是，受朋友邀请，我到了佛山工作。那两年，每天忙碌的工作，使我暂时忘记了自己是同志，积极工作、疯狂加班，尽可能地远离同志圈。到2008年底，我顺利完成工作目标，提出了按期结束合约的要求，公司领导极力挽留。2009年元旦之前，机缘巧合在一位同志朋友指点下，我在六榕寺皈依了佛法，做了一名佛陀的弟子。很多人会对佛教产生误解，觉得逃避现实的无能之辈、迷信之徒才会皈依佛教。然而，我却在佛陀的指引之下，对世事有了更深的理解，看得更透彻，虽然尚未了悟生死，但是，对于如何让自己活得更快乐，有了更多的感悟。

 

    2009年3月，我重回离开2年的广州。辞职后给自己放了半年假，在此期间遇到了第三个男友F。跟F认识，是在一个同志酒吧里。我们在一个包间唱K、斗酒，凌晨1点钟的时候，F跟两个朋友进入了包间。我觉得他挺帅气的，是我喜欢的类型。斗酒虽说赢得多喝得少，毕竟是一对二，我还是喝了不少。看到我有些不济，F竟主动提出帮我喝，我忽然有了感激也更喜欢他了。他的朋友打趣他，干吗要帮我喝，是不是喜欢我云云，想不到，他竟搂着我的腰说：对啊，我喜欢他！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F向同学介绍了我，那同学是直男，跟女朋友恋爱几年了，他俩知道F是同志，自然也知道了我是同志。他们告诉我，对于F以前的男友，他们只是听说过，我是F第一个带回他们住处介绍给他们的。F同学的女朋友悄悄告诉我，F也一直想找一个男友共同生活，毕竟他已经出柜，但是家人无法接受，跟家里闹得很僵，如果我们是真心走到一起，希望我们能坚定地走下去。那一刻，我忽然有了向家人出柜的决定。F告诫我不要步他的后尘，一旦出柜，万一家人无法接受，就会失去家庭了，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只是，F并不知道，一旦我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我在等待机会向家人表明态度。

 

“如果你决定了，我们祝福你，我们仍然希望你能转变。”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出柜，或许，是为了逃避家里催促结婚，为了获得家里的体谅？或者是为了不在朋友面前戴着假面具过着两种自欺欺人的生活？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有一点我清楚，为了我和F日后能“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我要出柜。对于出柜之后，是否能被家人、朋友接受，我充分设想过很多可能，例如断绝交往、遭人唾弃、满城风雨、身败名裂……当然，联想到了很多种解决的方式，例如形式婚姻、浪迹天涯、出家归隐……甚至，一了百了。

 

    然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在自己脑海里的设想。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和朋友能否接受我是同志的事实，我无法揣测他们的态度，当无法用科学去解释和论证的时候，我只能选择信与不信。再说，学佛这么些年，有过几次险些丧命的经历，我已看清了生命的脆弱。一个人连生死都看破的时候，还有什么可畏惧呢？

    我选择了：信！

    我相信，我的家人不会抛弃我；

    我相信，我的家人同样希望我开心快乐地生活在世上；

    我相信，真正的朋友不会唾弃，更不会中伤我。

    然而，对于如何出柜、向谁出柜，我是有所顾忌的，或许同志的心里，向家庭、向父母出柜才是最难以抉择的吧？我不清楚父亲是否能承受。父亲是那种有心事都藏在心里，不会让家人为他担心的人。

 

    一直以来，我都每月返回我原来工作的小城。但在与F刚相识的两个多月里，我竟没有回去。两三个月后，我和F第一次闹分手，更打消了回小城的念头。我不能回去让朋友们看出我的难过。在刚刚经历分手风波之后，恰好死党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广州找到女朋友，乐不思蜀，不愿回去了？我苦笑地说：“别人要这么说，我不奇怪。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找了MM不回去找你们呢？找倒是找了，不是MM，是GG。”死党开心大笑说道：我就猜到嘛，呵呵，不管是MM还是GG，有空带回来玩一下，让我们见识一下吧，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答应了。关于我和F交往的事情，我叮嘱他，千万先别跟另外几个死党说，我会亲自告诉他们。

 

    8月底，我和F回到小城，几个死党早已备下好酒菜，等我们一到就开餐。吃饭过程，我明显感觉到了这死党们的不厚道，他们竟然一直地敬F的酒。看到F有了醉意，我开始替F挡酒。然而，F终究不济，跑去了洗手间。在F去洗手间的空挡，死党们轮流灌了我几杯，说是我不厚道，责怪我不跟他们说明情况，责怪我不当他们是死党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心存感激，我的眼睛湿润了。我说：各位，我害怕啊！我害怕说出来以后，你们会鄙视我、会疏远我，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啊！结果，换来的是“奖励一杯酒”！死党说了，不管我喜欢谁，只要我自己喜欢就行，又不是杀人越货，“如果你决定了，我们祝福你”；当然，他们也希望，如果我能回头，结婚生子，就能跟他们的小孩一起玩耍了。我已说不出话，端起酒杯，找那个出卖我的死党算账，逼着他陪了一杯。晚饭过后，死党们又到酒吧定了房，叫了好多以前的同事、朋友来唱歌，说是为我和F接风……

 

    后来，据F说，从他一进入饭店包房的那一瞬间，他就猜到，我那几个死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也认定了是我故意要把他推出来的，我只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是的。打心里我就想让所有关心我的人知道，我已经“名花有主”了，我就是想向死党们晒晒我的亲密爱人。这么几年，我一直在想，这就是朋友吧，不论你是贫苦，是荣耀，是得意，是失落，他们都会支持你。

 

“你早该说出来了，不必自己一个人压抑多年啊！”

 

    很快就进入金秋十月，中秋、国庆来临了。中秋前夕，在白云工作的大哥没有假期，未能回家过节，于是，我邀请他到我的住所，F没有回避，那天，我们三人一起吃团圆饭。我多么希望，如果团圆的，不仅仅是我们三个人，而是我们两个家庭那多好啊！第二天，我鼓动F一起参加了亲友会的聚餐、赏月活动。日子，就这样波澜不兴地继续着。然而，我知道，我和F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和谐。也许是性格方面、也许是人生观方面。时隔一年，中秋来临之前，我和F正式分开，他搬出去跟朋友一起住了。

 

    中秋节这天，我再次邀请大哥来过节。我们促膝而谈，泡着家乡的香茶，聊着家里的琐事。父母在我没读书的时候就离婚了，大哥跟着亲妈生活，我和大姐判给了父亲。小时候，我和大哥聚少离多，兄弟俩真正谈心的时间不多。直到大家出来工作了，特别是大哥结婚生子以后，对家庭有了更多的理解，兄弟俩才无话不谈。……聊着聊着，终于，聊到了我的终身大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大哥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沉默少许之后，我定定地看着大哥，问他：一定要知道吗？大哥显然感觉到了异样，脱口而出，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一刻，我不争气的眼泪，又想流出来了。我说，哥，我真的不想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同性恋啊，我不喜欢女孩，我喜欢男生啊！大哥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但是我明白，他的心里是很震撼的。他一连串地问我：你确定吗？你确定自己是同性恋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看到大哥没有产生厌恶和憎恨，我和盘托出，把我以往的经历，包括我的初吻，我的挣扎经历，一一道明。大哥终于释然，说：你呀，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早点说出来，就不必自己心里苦了这么些年了啊！如果说出来，或许我们家人能帮助你回头啊；你就确定自己不能回头吗？我很坚定地告诉大哥，是的，我尝试过了，我真的无法回头，我真的对女生没有任何的幻想和喜欢。大哥无语了，他说，不论我选择了什么，都要开开心心地生活，不能再压抑自己。同时，大哥也告诫我，如果真的走同志的路，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结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想出家……”

 

    中秋过后，很快就要到父亲生日了。基于对父亲的了解，相信今年生日，他还是照常在外面工作的。父亲一直认为，爷爷奶奶尚且没有正儿八经地摆过寿宴，他自己更不能大费周章。于是，我给大姐打了个电话，让大姐给老爸做点好吃的。其实不用我提醒的，每年父亲生日，大姐总会在家做一桌好饭，慰劳父亲。父母离异后，我和大姐一直跟随爷爷奶奶住在伯父家，虽然伯父伯母待我们一如己出，或许是年少的心过于脆弱，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故此，我和大姐的关系自是比大哥的关系好很多。

 

    电话那头，大姐聊起家事，一聊就半个小时，自然也聊到我的婚事。就在结束通话之前，我忽然想起前两天跟大哥聊的事，停顿了两秒之后，很自然地跟大姐说：姐，跟你说个事情，这个事情前两天跟大哥说过了，我不知道你能否接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大姐问：什么事啊？我很平淡地说：姐，我不会结婚的，因为我是同性恋，我不喜欢女生，我不想结婚。那一刻，大姐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很短暂，然后告诉我说，哦，原来这样啊？现在这个社会，不结婚的人多了，不结就不结嘛。我问大姐：那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想出家了吗？事实上是想逃避结婚。或许以后，我再也不回家也是可能的。大姐听了，着急地说：那可不行，毕竟老家还有亲人在，怎么能不回家呢？能不能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呢？

 

    世事往往难两全，要尽孝就要牺牲自己；要满足自己的私欲，就要抛弃亲情。除了出家，我是想不出什么两全的方法了。于是，我提出了几个方案：一是跟老家那个等了我两年多的女孩结婚，让家里开心；二是找一个拉拉形婚，做个自欺欺人的勾当；三是出家，远离世俗，也不至于陷家庭于别人闲话中；四是结束生命，从此销声匿迹。

 

    大姐在电话里的声音，我感觉到了有一些惋惜、有一些悲哀，她幽幽地说，唉，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你出家，你要知道，在我们老家这些小地方，很难接受同性恋的，会让人瞧不起的。我说我知道，我喜欢小城市的生活，但是害怕小城市的世俗，所以正在办手续，把户口迁到广州来，毕竟广州包容性更大些。大姐说，那好吧，无论是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家，总是要回的。如果我继续走下去，找到了朋友，那就好好生活下去，不要把事情在老家公开就是了。

 

    那一刻，我没有流泪，我知道，我已经在哥哥面前流过一次了，我竟然有一丝开心，因为大姐，因为大姐的容纳。

 

父亲，何时才能跟您说？

 

    在父亲生日前夕，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很开心，但是，仍然没有改变其一贯的习惯，简单说了一下爷爷奶奶和家里的情况，便匆匆挂了电话。是的，父亲很忙，在印象中，父亲几乎从年初一就忙到年卅晚。向父亲出柜，是我一直渴望的，父亲爱看书，也爱在书上批注，我曾经在他所读的书中，看到他对有关同性恋内容文章的批注，我在猜想，父亲或许是能够接受同性恋现象的，只是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慢慢听完我的故事，不知道……

 

 

    中秋节那天，哥哥回去的时候，带走了吴妈妈的那本《爱是最美的彩虹》，他说他要了解一下同性恋的问题，如果我不敢直接告诉父亲，他代我去说，他要做一些准备。父亲生日过后第二天，哥哥给我电话了，他告诉我，大姐跟我通话之后，立即打了电话给他，实际上，在听到我说是同性恋的时候，她是一下子接受不了的，她意想不到是这样的情况。但是后来哥哥把我们那天谈话的内容跟她重述之后，她想通了，并托大哥代她问好，叮嘱我好好生活。如今，我跟F也分手了，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我想，我是需要找一个有共同目标、一起奋斗的朋友生活的，那样，才可以让爱我的亲人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