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于广东阳江闸坡海滨（1990年，43岁）    （郑成波摄）

小人鱼最美的“人间梦”

□ 吴幼坚

    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又名《小人鱼》），是《安徒生童话》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篇。小人鱼为了来到向往的人间，和深爱的王子幸福生活，忍受剧痛让鱼尾变为双腿；当王子不知内情而错过她时，她不忍杀死王子宁可自己化作泡沫……

    女诗人郑玲为我的影集《这一株三色堇》封三彩照配诗，题目就叫《小人鱼》——

        明眸低垂

        掩住一帘心灵的风雨

        小人鱼从海的深处出来

        在浅滩上等待

        草帽无言

        承受着多少阴晴圆缺

        远古的余烬凝成一滴光

        在你的“人间梦”里盛开

     我的姐妹和很多熟悉我的人，都说我是个颇有文艺气质的女性，从小到大都在少先队、共青团担任宣传委员，离不开写写画画，惯于用理想主义去描述事物，几十岁还悟不透人情世故，身上的学生气好像总褪不尽……他们说对了一半。朋友为我在某网站申请过一个博客，我作了这样的自我介绍——

        抒情型的理想主义者

        行动型的现实主义者

    我渴望生活中充满人情——友情、亲情、爱情。我以真心待人，于是换来真情，如今走过六十年人生，虽说永不满足，却也相当知足了。早在50岁那年就办了退休，却到60岁后才不再每天上班。近来漫步东山湖，偷得浮生半日闲，默想陈年旧事，值得忆念的竟书之不尽，要作个计划逐一写下，免致白白流失。自1968年高中毕业下乡，到1972年招进县文化局，至今做了36年文字工作。一介书生，没什么东西留给儿子，未必深刻却保持率真的回忆录，便是独一无二的财产了。

    如果只从个体生命质量看，我这样过完后半生也算充实，也很不错了。可是，我不是个理想主义者吗？那就还不甘于仅此而已。早在15年前我就在《这一株三色堇》影集的跋写道：“双亲以60年不变的信念言传身教，使我认定最充实的乃理想之光照耀的人生。”由于将对儿子的爱延及对同性恋群体的关注，我了解到很多与科学民主背道而驰、与和谐社会格格不入的情况。我既受过良好家风熏陶，又毕业于具有光荣传统的广雅中学，做不到无动于衷地安度晚年。就这样，我直面现实，决定把一部分时间精力付给同性恋群体。

    三色堇花园接待过很多同性恋孩子，我愿以母爱温暖那些孤苦的心灵。今年1月29日网友给我留言说：“吴妈妈，我在博客写了一篇《我多么想......》的文章，是我多年的心声倾诉，恳请妈妈在百忙之中抽出5分钟看看。谢谢妈妈！”我连夜看了，次日他写道：“吴妈妈，我没有想到您为了我们也在熬夜，更没有想到您那么快就看了我的《我多么想...》，谢谢您，妈妈！……为了‘避难’，6年前我放弃内地稳定的工作和美好的前程，只身来到广州……依然是业务上的佼佼者。但由于领导的高度关注和同事的过度关心，他们的关注当然包括私人问题了，导致我心理压力过大，难以承受，于是我又选择了离开这个单位！如今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的心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徘徊和迷茫。也许您不相信，您是第一个知道我是同志的人！30多年来，我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亲朋好友及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唉，妈妈，我好累。我仿佛越走越远，心越来越茫然。和您发了这么多牢骚，实在抱歉。祝妈妈永远漂亮、年轻！”

    1月30日我给他发纸条：“早上好！谢谢你的信任。广州相对开放，压力会少很多。你的问题首先来自本身勇气不足。如果你在广州找到恋人，共同生活会有力量应对一切……”他回复道：“感谢吴妈妈的关爱！身心被困了几十年的我现在确实很需要一个人来安慰和分担，但我的情况太特殊，之后会一点点和妈妈诉苦。妈妈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吧？！昨晚我得到你及时的回复后就失眠了，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得到安慰。几十年的压抑化为泪水哗哗而出。这痛苦已经折磨我几十年，我虽然30出头，但已是满头白发了（一直都在染发）！唉，妈妈，我已经是身心疲惫，真怕哪天撑不住了。希望您今后能继续听我诉苦，好吗，妈妈？！”

    可他并未如我所料地继续诉苦，只偶尔在访客里出现。更多急切需要帮助的孩子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直到写这篇博文前夕，我访问他的博客了解近况，才赫然见到5月10日文章《 漂亮妈妈吴幼坚》。题图是我做封面人物那期《南方人物周刊》，文末有我和远涛在云南洱海的合影，说明文字是：漂亮妈妈和幸福儿子。我把他的博文作为本文附录，不是炫耀而是鞭策。不久前成立的亲友会将凝聚更多力量，让更多妈妈和孩子“笑容永远，漂亮永远，快乐永远，真情永远！”

    好了，回到本文之初，一个抒情型的理想主义者，如何同时做一个行动型的现实主义者呢？我赞成毛泽东的一句话：“我们需要热烈而镇静的情绪，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我们正通过扎扎实实的工作，帮助子女和父母沟通，彼此理解，共享欢乐。如今每一天我都在做与此相关的事情，光明的未来，在我们的“人间梦”里盛开。

阿坚于广东阳江闸坡海滨（1990年，43岁）    （郑成波摄）

附录  漂亮妈妈吴幼坚（作者 gay你gay我）

    母亲节又到了，除了想到我的母亲，我还想到了她。她也是一位平凡的母亲，许多普通人也许还不怎么认识她。但是，她又是一位不平凡的母亲，因为在同志群体里，她是一位英雄母亲，一位漂亮妈妈。她就是吴幼坚，同志们的好妈妈。无论你向哪一个同志提到她，他们都会回答：她是一个好妈妈！

    她曾经上过山下过乡，也曾经登过台上过镜，但无论时代和环境如何变化，始终不变的是她那张亲切的笑脸，她总是以笑迎人，笑对生活。正因为如此，生活也始终报之以欢笑。她告诉我们，生活再怎么改变，不变的是脸上的笑容和心中的真情。因此，她笑容依旧，真情依旧。

    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无论是花圃里精致的三色堇，还是蓝天中招展的六色旗，在她看来，那就是意味着生活本来就是多姿多彩的，无论你是哪个国家哪种民族什么肤色都是生活的精彩表现。要知道，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我们闭上眼睛都可以听得出来。

    她有一双勤劳的双手。这双手在乡下握过锄头拿过镰刀，在报社执过笔编过报，如今这双手又在电脑前键盘上滴滴嗒嗒地敲打，继续耕耘着她的“责任田”。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曾经长满茧的这双“老”手，现在却嫩如削葱般在键盘上轻盈舞蹈。她让我们懂得：人可老，情未了。

    她还有一颗宁静的心。几十年来，什么苦她都吃过，什么累她也受过。但再苦再累，她的那颗心仍旧还是那么的宁静，宁静得出奇。就连她的儿子在高三时告诉她“妈妈，你知道吗，我是喜欢男孩的”的时候，她依然宁静地接受。是啊，不是有人说过吗：只要你还是我的儿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有一个宽广的胸怀。她不仅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更出镜支持儿子，成为国内第一个公开支持同性恋儿子的母亲，她还支持立法维护同性恋爱。当很多人对她的做法表示疑问，甚至说她“跑出来丢人现眼，不怕辱没先人”、“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你知道吗，你把人生的伦理道德，把人性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侮辱了”、诅咒她“真希望有一天你们一家全部死于意外”的时候，她也能坦然面对：如果我连翠竹的骨气都没有，倒真是辱没先人了。这就是有节气的翠竹！

    母亲是我们难以忘怀的人。无论你做错了什么，第一个原谅你的人是母亲，无论你走到哪里，第一个想起你的人是母亲，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第一个认出你的人是母亲。母亲是伟大的，母爱是博大的。然而，一个坦然面对并支持儿子是同志的母亲更伟大，她的爱更博大。

    母亲节就到了，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健康长寿！祝吴妈妈笑容永远，漂亮永远，快乐永远，真情永远！

 原博文作者在此图下面写着：漂亮妈妈和幸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