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穆镇是玩花式篮球的，学人家黑人的范儿，也纹了一身的纹身。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在右手纹了个魔术师，后来纹上瘾了，全身开花，腿上背上到处都是，整个一个移动的艺术博物馆。每和他去东单打球，总是能占到场子，一般小孩们见到他的花样手臂都会找地儿另打，把场子腾出来。东单是个张扬个性的地儿，在这里各式各样的纹身和希奇古怪的发型你都可以找到，玩个性的年轻北京爷们儿就爱这一口儿，一定要够叛逆，这样看起来才能挑战时代。后来在东单我们还见过一个整后背纹了个金刚头像的小伙子，穆镇说他是玩街球的，有点儿名气，外号叫“狐狸”。看着他后背那狰狞的头像，我突然想起了原来我见过的一个人，那人现在大概也有五十来岁了，当时他在我家的饭店旁边那个饭店里住，经常的出出入入慢慢的就熟了，他也姓张，我就管他叫张大爷，但那的人都叫他老张，这是在背地里。当着他的面，岁数大的叫他“老八”，小点的叫他“八叔”。我爸爸每次都和他点头示意，没个称呼，我问过一个和他老在一起喝酒和我也很熟的人为什么叫他老八呢，那人说了，圈里人都这么叫他。我明白圈里人指的就是老炮儿，俗话说混的，在这四九城里，被称为老炮儿的人都是那些混的出位的。牙掉了咽了，让刀捅了抗着，剁节手指头眉都不眨，权当切黄瓜，没这份能耐，混不成老炮儿。老张无疑是老炮儿中的极品人物，早就听别人在背后说起过他，当年在天桥开饭庄，碰见三个流氓找事，几句话动起了手，老张那时年轻，以一敌三，结果被捅了三刀，砍了一后背的刀疤，对方三个人里一个当场被打死，一个植物人，还有一个成了“甲特”，就是甲级特等残废。后来进了局子，虽说责任在对方，可事儿实在大了，最后好像判个了二十年，那三个流氓本也该判，可法官没有通阴的本领，植物人和“甲特”也不能放监狱里养着，只好做罢了。后来外面的哥们儿不断的疏通，听说是几十万几十万的砸银子，减了几次刑，老张才没在那里度过下半生。出来后，老张当年的小兄弟都混成了精，钱有的是，每月几千几万的孝敬他，他也没个正事，索性就在朋友的店里一住，每日的转转，小混混们没有敢来闹事的，他也省的无聊，每天的打打牌喝喝酒，外人看来是神仙的日子。我和老张认识是因为诈金花，当时看这个老头慈眉善目的很好接触的样子就和他聊天，都聊的是牌技，后来聊到了为人处事，他的话开始多了，外人很纳闷一像有“魔王”之称的他怎么和我这小孩能聊的来，我不知道，可能是接触圈里的人多了，和我这个二中的学生聊聊天就当换换口味吧。我爸说老张这人相当的不错，但你不能学他，他是逼出来的，你这有吃有喝就给我好好学习！后来类似的话老张也说过，当时我应了他一句电影里的台词：江湖弟子江湖老。他听了很感慨，他说人在江湖就是身不由己，想退？门也没有啊，多少事牵着呢，这帮人谁放心谁呀。再说了，不干这个吃啥呀，啥也不会。他的话很实在，没有废话，句句入骨。这是多少年江湖泡出来的，要是整天的吹牛废话，牙都得让人打掉了。我曾问过老张一些他们的往事，他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然后转入别的话题了。我很想知道，但不敢问。

后来我上了大学，很少到小街了，也就见不到他了。去年的一次饭局，我见过他穿着正装坐在一辆新款大奔里，他坐在后面，前面司机的手臂上满是花纹。车一转眼就远去了，此后再也没见过他。

我想，他算是我见过的四九城里的牛逼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