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的花开/在箱笼上/青枝如梦

大天井的南北面屋子都有房廊过道,主人自是爱干净的,每至春、夏、秋三季便将铺在房廊的地板洗刷的干干净净,可以席地而坐。或看书或写字,或者大人们拿一些手工的活儿,坐在小凳子上做着。写字做功课的不由分说,总是坐着矮凳,就着高凳,占据着一块乐土。
那看书的人,就很是奇奇怪怪的了。
那时有书籍人很少,图书馆也不多。父母给几个零钱或者可以去小人书摊借几本看看,或者积攒起来买一些畅销书。因此每有新到手的书,墙门里便像过节般开心,等着轮流借阅。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书借出去的,也有要交换着看的,这让那些没有藏书的孩子很是无奈。
这一批孩子又都是刚刚学了一些文化的,念书识字正是如饥似渴的光景。除了相互借阅传递,还有性急的等不到书传到自己手上,便急急地想着先睹为快。于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拿本书看着,后面便会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凑着一起看。翻着书的人自然是有着自主权,快啦,慢啦,全在于自己的阅读速度,可是把后面蹭看的人急的。
若是翻得慢了倒无所谓,大不了跑开去踢几个毽子或者看看人家下的什么棋。还有,别人好端端地在那里画地“造房子”,她也会凑近去跳一级,踩一脚……总之不闲着。
若是翻得快了,便好语央求着“等一下哦……等一下哦”。看“这个”的样子,恨不得伸出手去,压住“那个”的手。这个时候大墙门是最为安静的,如此地看下来,白纸黑字在老墙上斑驳着跨越童年,成为低垂痴迷的沉醉。阅读,竟然是一种站在黛瓦之下的组合行动了。
女孩子们洗好了头发,披散着也不扎起来,飘扬的头发拂着前面正经着拿书的,惹得人家耳边痒痒的。常常冷不丁地将书合上,掏出一块花手绢,让蹭看的人把潮湿的头发拢起,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宝姐姐。于是大墙门的女孩子们黑发上又多了一片长着双翼花手帕……
这宝姐姐仗着自己在大墙门里是年岁比较大,又是在外地读过书的资格,做起了一方“大姐”。她那些哥哥们知道她喜爱看书,有机会回家也不送胭脂花粉,拿一些书籍回来任由她看着。
汤先生也藏有一些线装书,孩子们也看不懂,只有在晾晒太阳的时候大家稀奇一回。心里也有想着“大起来再看吧”。殊不知,长大了,这些书也消失了,留在脑海里的,永远是匆匆而过的、厚重的、深奥的、竖立的繁体字,在阳光下渗入了古远的气息。
还有,如饥似渴的读书的欲望,痴迷在一段追忆之中。
还有,微风拂动了黑头发,影子成了落在白纸黑字上的线条。
大墙门的阅读酿就了速度和知识的芬芳,装饰着我们无邪的童趣画框。一本新书的故事当然成为青石板上长出的树丫,在阅读中飘起绿色的梦想。青枝如梦呵,多少年以后青丝斑白,梦仍未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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