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的花开/在箱笼上/淡淡的寻

春的早上,大墙门里很早就热闹起来,做夜班的和做早班的忙碌了一阵之后,在井边留下湿湿的水的痕迹。青石板铺就的天井,有点潮湿有点鲜亮有点清新。太阳好一阵才赶上黛瓦如堑的屋顶,早有一群混合着肥皂味道的衣物,来享受这一份光和热的晾晒。阳光滑过,落下长长短短的缝隙,停在了长条石搭起的台面上,照见一盆碧色浓浓的洗发水。
洗头和梳头在大墙门的时代是一件烦恼的事情,南方多热天,洗头更是一件要坚持的事情,最恼便是那头发洗后难以梳通,或有祖母奶奶之辈,给点刨花水、净发油才勉强通理。女孩子小,玩心重,慢慢地梳理头发仿佛是一种煎熬。姑娘们多是长发过肩,洗净晾干结成麻花辫,扎上蝴蝶结,一动一静皆风情。宝姐姐回家以后,欣然告诉同伴们一种洗头的植物,于今我已经忘记它的文字是如何表达,只知道发音叫“茎叶条儿”。用这种植物洗的头发,自然、通顺、黑亮,不会纠结极少掉发。
早早地结伴穿街走巷上吴山,采摘那种绿色的叶子,不说有没有乐趣呃,倒是将一夜积攒的露水振动得悄悄跌下,湿了鞋面和裤脚。大人们忙完井边的事情,女孩子回来了,将“茎叶条儿”洗干净揉捻成浓浓的浆水,过滤了沉渣,那厚厚的液汁,便可以在指缝中涤荡、墨绿、透明。将长发缓缓地浸入浆液,再慢慢地搓揉,女孩子们仿佛变作了一尾春水里的鱼,活泼泼地漫过发梢,漫过眼帘,漫过眉目,漫过春风荡漾的童年。
宝姐姐长发过腰,像黑色的瀑布洒落在绿色的圆潭中,低低的目光看到天井里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的那些豆子的芽,瓜子的芽,细细嫩嫩的尖上还戴着硬的冠。心里想着是什么时候滚落的呢?夜里悄悄地就转出来了吧?要是就如此地长大了才好呐。可惜这一点的泥土和缝隙恐怕是未能完成从萌芽到成熟的一个生命过程的吧?真是!蚂蚁们在忙碌着,将一根硕大的青虫扛去它们的家,遇到石板上凹凸不平而聚成的“江湖”,便会绕道而行。破墙上斑驳的痕迹幻影般涌来,或飞马或走狗或山崖或弯月…… 我若是一个男孩子呢,且不说有这样的烦恼,还不是同哥哥们一样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呐……可叹我偏偏是个女孩儿,放了书本要留住家里,这青丝万千真真是喜似哀?
宝姐姐在洗着头发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做着白日的梦,将那些眉宇间潜伏的欲望,沉浸在绿水如波的一瞬间。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梳理飘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溅风飞翔。
汤师母拎着热水过来,将壶盖打开,掺进一些井水,温温的,顺着宝姐姐的头顶往下浇注,那个被娇爱的女孩儿捂着双眼一迭声地喊“好的啦,好的啦……”汤师母推揉着那一头秀发,撇着嘴说,你看看哪个有这么长的头发,还不是三盆水就洗净了,我这样的自来水,你还享福不?
宝姐姐洗净头发,坐到太阳下去看书,洗完头发的女孩子们也三三两两的聚集过来,看书的下棋的玩过家家的,一时安静许多……



“茎叶条儿”学名叫槿树,绍兴乡下叫槿杞柳树,木槿.在农村,还有“牛郎织女相会,槿树叶洗头”一说呢.七巧之日,女孩子都会挎个竹篮去摘槿树叶,把它揉碎,用它的汁液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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