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古寺问禅>
——熊召政
你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泉声
问我 读了几本佛经
我说 佛不在经中
上山之前
我已把生命
放在六月里 豪赌过了
你只是微笑递我一把香烛
叮嘱我不要用心火
点燃
青烟袅袅
木鱼叮叮
我在蒲团上还未起身
燕子穿堂而过
衔走了
观音菩萨刚刚给我的
许诺
两手空空
进来
两手空空
出去
在门口
你突然抓了一把白云
塞进我的掌心
告诉我上面写着
千年前的偈语。
那是一个晚秋的午后,我和子瞻一起去吴山拾趣,子瞻拿着照相机走进吴山脚下那个五十年代的老房子里,看看有否可以拾捡的趣物趣事。我坐在院子里的一把旧藤椅上等着,阳光暖暖地照着院子里的瓜棚,那些果实在叶子的遮挡中若有若无些许凋零。
“我们吃果子/只是为了/和花/有点联系/……”想起顾城的这句诗,我不由笑起了。已经有了悬挂招摇的果子,那花朵又在哪里呢?花开是为了结果,而果子不为花生!
旧藤椅抓住了遥远的声音,仿佛呼唤着奶名的长调在耳边响起:
“……”
人将醉,物已非。时空真的会交错吗?
看那青春年少的子瞻风姿朗朗地走去的身影,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若是果真有时光隧道,走进去的子瞻会不会在我稍时的等待中,满头白发苍苍地从后门出来呢?迎着我的目光,他还会不会认出摸样依旧的母亲呢?如是,他又会对我述说何样的故事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他又会经历怎样的悲欢离合甜酸苦辣?在那个无法预料的岁月里,有谁在身边爱他、助他与他风雨同舟?……
那个午后的恍惚一直放在我的心头,久久无法摆脱。一直到我看见一首小诗:
如果我/今天死去/我的儿子活到六十岁的时候/我会成/为他的女儿/他把我揽进怀里/抚摸我油漆斑驳的外壳/想我该是高龄的华发/老泪纵横。
如果我/今天死去/我儿子二十岁时/我是他梦想的情人/他鼻子闻我/捧着我薄薄的诗集/却不翻动它/他早已熟记我所有的诗句。
如果我/今天死去/我儿子三十岁了/而我是他一生的挚爱/这永世的英雄/一只手就能把我托起/坐上他的马/他要带我游走天涯!
方才知道,禅:为什么你突然抓了一把白云塞进我的掌心那上面写千年前的偈语。
那条开满樱花的小路,粉色如云白色如盖呵!我曾经牵着他的手,打着一把小花伞,蹒跚在花瓣跌落的弥漫之间,那一年的樱花分外茂盛,在小路细细的蜿蜒中,绽开着圣洁的花蕾,细细如星星般迷人,缠绵在母子嬉笑的空气中。我俯下身看着子瞻青丝茂密的发髻,捏着他的耳垂。想到那个难以忘怀的邻家的老太太,天涯骨肉分离四十年,母子相见,那西装革履的白发儿子哭跪在母亲的脚下,而母亲颤巍巍却用力地拍打着儿子泪如泉涌的面颊,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令人心悸。我在子瞻稚嫩的脸上幻化出三四十年后的面容,深怕此景此情会在自己身上重新出现!
子瞻帮我开通了QQ空间,但是他给自己申请了新的号码另加了好友;子瞻帮我注册了新浪博客,但是他摈弃了新浪博客转向豆瓣同城;子瞻替我买了《老爸老妈去旅行》,但是他自己做着宅男;……子瞻的书架全是网购,他搜罗了几米的全部作品,他的阅读在村上春树的调侃诡异中天马行空,在《加菲猫》的漫画里游走,借用加菲猫时髦的眩晕滴口吻说“我一生都在努力奋斗,向世界争取做一个懒人的权利”!告诉那些不快乐的大人们“世界是我的床”。然而又说:“我知道世界并非一张床,而是一个大战场,大家披着隐形的铠甲,握着隐形的刀枪,交换着警惕的目光,一直失眠到天亮。”
子瞻也会写一些小诗“鱼儿找到了家/明晃晃的瓶口/说着分离:/为什么偏偏要此时/雨啊雨/湿润了眼/鱼啊鱼/到底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在一切的尽头向我微笑……”呵呵,恋爱的犀牛!
每天子瞻穿戴整齐出门上班,我会说:路上小心,他会说:在家安全。我看着他情不自禁:“嘿!帅哥!”他回答:“哎!大姐!”
释迦摩尼捻花微笑,笑因花来,花因笑开,一笑一开,我心已懂:本来无一物!禅给我的白云在掌心轻轻握着,上面写着千年前的偈语 ……禅,两手空空,像给一把白云?为霓?为水?为烟?是无常?是空色?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心,所以才有悲欢离合!
红过的果子落在地上花开在近旁这是它爱过的果子 鱼儿找到了家。

时空真的会交错吗?

子瞻翩翩风姿地走来

他是我一生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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