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至秦随笔 |
我并不认识傻子,自然对他了解甚少,只是以前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他歪歪地昂着脖子,穿着一双破旧的球鞋,在附近到处转悠。妈妈总是不放心地叮嘱我,让我离那傻子远点,生怕傻子会有什么伤害人的举动。所以每次看到傻子,我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其实后来,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傻子有多可怕。他依旧站在风里,看着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行人,看着刚刚建成的立交桥,看着高远的天空和火红的晚霞,看着这些对他没有多大意义的纷繁事物。透过他那呆滞的眼神,好奇的我总是在猜想,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一片光亮的空白,或许只是一些重复的片断,或许只是一些残缺的记忆,或许,根本就没什么记忆。在嘈杂的马路上,尽管周围全是人,却没有人理他,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小朋友敢在他身旁驻足。傻子似乎对这些浑然不觉,他并没觉得人们在歧视他,也没有感到人们异样而冷漠的眼光,依旧我行我素,看看这,看看那。
直到有一段时间,我突然感觉到好久没见傻子了,于是便问姥姥知不知道隔壁楼上的傻子。“当然了,那小孩那么好,那么善良,你看楼下那三棵小树就是他和他爷爷亲手种的。”姥姥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也有些埋怨,似乎很不解,这么好的小孩怎会得不到人们的一点关怀呢。我这才知道,楼下那三棵小树原来是傻子的杰作,突然觉得傻子竟然也这么勤劳。后来姥姥告诉我,这三棵小树曾经被一些欺负人的坏人拔了,可能是见傻子傻,故意搞恶作剧欺负他,可傻子似乎并没有抱怨什么,没过多久,三棵新的小树又栽种上了。我想当傻子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上的小树被人拔走后,一定心里很失落,很伤心。或许由于傻,可能他并不明白有人在捣鬼,只是觉得奇怪。倘若没有这场风波,小树一定比现在长得还高,还茁壮,我想,一定是这样。
曾经纳闷,像傻子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思。现在发觉可能支配他活下来的正是一种快乐,一种到处看看的快乐,一种栽种小树的快乐,一种不能再简单、再单纯的快乐。对于傻子来说,没有什么复杂的、烦心的琐事让他操心,他只要每天看看流动着的风景,看看自己亲手栽种的树苗一天天长大,心里觉得满足,觉得快乐,就足够了。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傻子到底去了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搬家了,外出了,抑或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嘈杂世界了……我无从知晓,不过有一点我可确定,那就是不管傻子现在身在何方,一定是心中充满快乐的。和傻子相比,我们这些正常的人似乎更可悲,在一个个高高的围城里,像是一个个笨拙的大甲虫,缓慢,忧伤,自顾自怜地爬行着,无所适从。满眼的傲慢与狂妄,琐碎与匆忙,冷漠与浮华。身着黑色的外壳将自己掩埋在人群深处,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奔波了大半辈子,追求了大半辈子,想要的其实就是傻子这样无忧无虑的快乐,我想真正应该被歧视的,不应该是傻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还真应该羡慕傻子,羡慕他竟然能快乐地如此轻松,如此洒脱。
窗外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小树,是傻子天真无暇的笑脸。突然眼前又出现了那个一度消失的身影,正歪歪地昂着脖子向马路走去。夹杂着孩子们的笑声和阳光里飞扬着的尘土,对于傻子来说,他所要的或许不是记忆,而仅仅是一种简单快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