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痛

都说“牙疼不是病，痛来要人命”。此话不假。因为长智齿压迫牙龈导致发炎，这牙痛的的滋味我算是尝过了。

那已经是读大学时候的事了。本来牙床就这么点空间，还非要长出个智慧牙出来，这本一点都不“智慧”，还迫使周围的牙龈跟着它发炎，给我带来了要了命的痛楚。怎么形容呢？坐卧不安、茶饭不思、头昏脑胀、六神无主、……眼看来日就要大考了，也没法子专下心来温习功课。记得那天正值周日，门诊不开，无奈之下凭着依稀记得的地址去找那个相熟的牙医咨询，没想到在整个校园里爬了六幢六楼（医生住六楼）都没找对，只好忍痛作罢。

发明“牙疼不是病，痛来要人命”者一定是未遭遇过腰痛的人，这牙痛要命之前我好歹还能攀上六幢六楼，此番腰痛来袭，我虽未被要命，但感觉每每离要命真不远了。

那天，我在低温下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花园里刨地，准备春末的播种。土地很坚硬，比预计的难度要大，挖着挖着，不觉间内衣汉湿外衣雨湿了。当晚，腰部给我发出有恙的信号。次日，我想着农时不可误，还是去运回了一小卡车基肥，并用手推车一车一车将其卸到了园子里。星期天中午，平生第一次的腰痛来袭，我迅速地扛不住了，不是昏了、晕了、低血糖了，而是整个腰部，从胸椎左右两边背部往下，直至臀部两侧、大腿后侧，剧烈地疼痛。怎么个痛法？就是除了思想时大脑不痛，其他干什么都痛，站着痛、坐着痛、躺着痛、趴着痛、……就是除了正面不痛，背后哪都痛，皮痛、肉痛、神经痛、说也痛、笑也痛、连放屁都痛，……其实，这个时候别说站着，就是躺着也费劲的不行，每一寸皮肤都是火辣辣的，每根肌肉都是酸胀的，每条神经都在忙碌地给大脑传递痛的信息，……趴着？倒是可以，但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呼吸不畅，不得已又要翻回身来，这翻身最是不容易，记得小时候在路边见过被打断腰的小花蛇，头在拼命攒，尾在使劲摇，可就是腾挪不出半步，我就是这种状态，好一番挣扎，终于才能翻个身。最糟糕莫过于如厕之事，由于腰肌疼痛难忍，下蹲时无法牵制下身而只能像被定点爆破似的颓然坐下，起来时屁股像沾住了马桶，任由两手叉在大腿上帮着发力似乎都欲站难立，直累得气喘嘘嘘，大汗淋漓……终于昏昏然睡着了，那是一种疼累了、痛倦了的感觉，依稀记得向右边侧着睡感觉能略为持久，但一转身就痛醒，然后又昏昏然入睡，……下半夜，可能到了人体抵抗力最弱的时段，所有的疼痛都变本加厉，辗转反侧愈加频繁，实在已经没有哪个睡姿可以持续须臾，只能双膝跪床，弓起身子，撅着屁股，像沙漠中的鸵鸟，将头埋在两臂间，期盼着晨光的尽快出现，……

朦朦胧胧中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从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到奄奄一息行将告别这个世界，一个人一生不知要面对或身临多少痛苦：肉体的、精神的。肉体的从小磕小碰的皮外伤疼痛，到某个器官正在为癌细胞疯狂吞噬的恶痛；精神的有生离死别的苦痛，到尊严缺失人格扭曲的冤痛；最不幸的要数那些身无分文、身陷囹圄、身缠疾病的人，要数那些身心均遭压迫而终生觅不得出路的人，他们的痛苦，怕是无法用言语可以形容、怕是常人所无法领会的。如此想来，我顿时感到轻松了些许，无论如何，我的脑子是清醒的，我的五脏六腑是如常运转的，我的吃喝拉撒是可以自由进行的，我的家人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我比那些无论是承受着恶痛、还是遭受着苦痛、抑或是蒙受着冤痛的人们，该是幸运的、幸福的，在这么个充满着危机、灾害、不公正的世界，只是得了区区的腰痛，是应该深深庆幸的了。想到这里，我似乎可以不再呻吟，呼吸也顺畅了些，抬头看看窗户，哦，天终于要亮了，我可以去求诊了。

有人说“痛并快乐着”，我想，他（她）要么是没痛过，要么是没快乐过，再有的可能是，他说的不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