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经常晚归。而对于他回家的声音，我是最熟悉不过了……

刚认识他那会儿，他是个浑身充满朝气的活力四射的小伙子。后来，因为生活所需，在上班之余，我们俩只好努力凭体格挣钱。尤其是他，每天早出晚归，三餐不定，也就在那会儿捞下了胃病，伴着严重的慢性咽喉炎。随后的日子，虽然天天月月年年反反复复吃药，可也不见有什么好转。于是就那样天天咳咳咳，咳得身边人心慌慌。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以为他年纪轻轻就得了什么肺结核还是癌症呀什么的，见了都马上要退避三舍。久而久之，他也就自然成了这咳嗽声的代言人，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无人不晓。尤其是每回夜归时，刚下出租的咳嗽声便成了他归家的信号，紧随着的是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楼到六楼……在夜里，那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刺耳。在心里，那声音如针锥直戳心肺，如黄连哽在喉头。

随着工作性质的变化，他晚归的迹象更加泛滥。而早已习惯的我，依然不改为他倾耳听。床头灯下，手里的电视机遥控器没有一刻闲着，从上调到下，从下调到上，定格的画面不会超过三秒。临街的窗户开着，每每听到楼下摩托车熄火的声音以及卷帘门哗啦啦上升的声音，而后是卷帘门拉到底的喀嚓声，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揪心的咳嗽声，我就知道，他终于回来了！可如何面对晚归的他——将门反锁上？那只是一时之气，绝对下下策！不理不睬冷战？那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每回一躺下就呼噜大睡的他哪懂你心意！冷嘲热讽相对？言语的冲突一向不是我所长，我从不屑于提高八度唇齿相向！装体贴充大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我也不会干……就在他一步一步上楼的漫长等待中，我思前想后，心乱如麻。

哎，其实我也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寻烦恼。每每在他将钥匙插进门孔的一刹那，我竟然都会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说服！真不懂自己怎么想！我怎么可以将他去打牌看成是工作上沟通交流的方式和需要？我怎么可以理解明明不会唱歌的他还去歌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又怎能体会不能喝酒的他却屡屡醉意朦胧是在拿自己的健康赌明天的幸福……

如此这般的想法在心里打转后便也平静了下来，再加上他那精心炮制的甜言蜜语，以及看在在我眼前晃着的据他说能消气减肥还能美容的苹果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晚归之事每每上演，也就每每如此结束。

如今，晚归的他依然晚归，不同的是期待他回家的人除了不变的我，身边还多了一个等待他早点回家下盘棋的小男人。于是，我常常会跟他说：儿子，听着，要是听到楼下有车子猛地关上门后随即有遥控锁门的警报声，那不一定是你爸爸回来了，要是你还听到几声干咳，那就一定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