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有在很多年后，我听到了那首叫做《狗脸的岁月》的歌，才如同开了窍一般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拥有过青春，那些年轻时候的往事，仿佛都湮灭在了时间的漩涡里。

     和阿财相识是在入伍的那天，算下来大约是十五六年前了，那时候真的是青春年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从小周围的人都说我这个人笨，不管干什么，因为我的笨造成的损失比我创造的价值还多。周围的人也都说我这个人心好，以后大概是一事无成，或许也可以平安一生。

     对于这些说法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一天到晚无忧无虑没有什么不好。至于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函数究竟含了些什么，李白长的到底有多白，一牛的力气到底几头牛能拉得过来，统统与我毫无关系。但阿财说不是。他说李白是个很聪明，很有才的人，至少比我聪明多了，以牛的其实很小，小到一头牛有很多牛的力。我对他说的话总是将信将疑，但怎么也说不过他，一堵气说道：“你知道那么多，不也和我一样不上学了，跑来当兵了吗？”阿财听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我追问了很多遍他才回过神来，很是意味深长地说：“学校学的那些东西都是没有用的。出去混，没有人会管你懂不懂李白到底是个死人还是你兄弟，你有没有本事也不是因为你知道一牛的力气顶的上几头牛。这些和你的本事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出去混就是看你脑子活不活，有没有眼色，会不会办事。阿呆啊，以后多跟我学一学，别再一天到晚呆头呆脑的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被他说的莫名其妙，连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尴尬地跟着笑了笑。窗外，火车在蓝天下的荒原上飞驰而过，带着与钢轨有节奏的碰撞声奔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之后，关于李白和牛的问题又困扰了我好几个晚上，后来索性不想了，阿财说，想那些没用，跟着他好好混就可以。

                                                  （二）

     我真名不叫阿呆，以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我，阿呆这个名字是碰见阿财之后他给我取的，具体原因也给忘了，只记得阿财最后说的那句：“哈哈，你真的好呆啊，以后就叫你阿呆吧，你原来那名字真难听，叫阿呆多好。”之后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他就这么喊我了。我也拗不过他，随他去了。

     新兵连的三个月是当兵三年最苦的日子，天天就是不停地练基本功。大夏天穿着厚实的军装，在炎炎烈日下摸爬滚打，回想起来真是地狱一般的日子。当我们一边站着军姿一边苦苦求雨时，太阳总会得意洋洋地挂在蓝蓝的天上。天空似乎永远都那么蓝，太阳永远那么刺眼，漫长的训练永远也不会结束。

     阿财与我的差距迅速就显现出来，我敢和任何一个人打赌，每一个动作我都比阿财做得更用心。但不论我如何认真，受表扬的永远都是他。尽管他还是经常被教官抓到偷懒。这种差距一直在延续。

     每当夜深人静，我们都累得睡不着的时候，阿财就会和我谈起他的理想。他常常说：“以前以为读书是最有前途的，能当官，能管很多人。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后来才发现，读书学的那一点东西都是狗屁，一点用也没有。家里人都说军队待遇好，升迁快，像他这种学历比较高的，起点也会比较高。以后基本上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多好。”我完全体会不出阿财给我描绘的未来究竟有多么美好。这些东西都像天边的晚霞似的，好看，也不太远，但是怎么拿也拿不到，而且一去追，天就黑了，什么也没有。我就觉得其实每天这样挺好，每天被太阳晒，教官骂，累得要死，然后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挺充实的，什么都不用想，时间过得也快，总不必像阿财那样整天抱怨无聊，他给我描绘的东西有些美丽的过于虚幻了。

     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阿财时，他哈哈大笑说：“阿呆你怎么像条鱼一样只有后三秒钟的欲望，整天呆头呆脑的。我们是人！得有理想，理想时许多年以后的大目标。你知道什么叫理想吗？唉，算了给你也说不明白，以后就老老实实跟我混吧，只要有兄弟我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的，真是阿呆啊～～～～～～他最后半句话实际上已经淹没在我满足的鼾声中了。梦里，总有那蓝的奇异的天空和明亮的刺眼的太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