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是思念唯一的颜色

——孙立本组诗《更深处的雪》赏析

                 赵应军

      在甘肃青年诗人孙立本的新作组诗《更深处的雪》中，“雪”成了诗人极其衷爱和依恋的典型意象，也成为了诗人传情达意和抒发怀抱的载体与工具。其实“雪”在古代就成了诗人们衷爱的意象，古人称其为“银粟”“玉尘”“玉龙”“六出”等，屡屡出现在古人的诗文当中。然而如诗人孙立本这般对“雪”情有独钟，以“雪”为背景，勾勒出一幅具有广阔画面和艺术世界的诗歌，我还是第一次读到。

      一个诗人，当他把笔触伸向血浓于水的亲情的时候，伸向魂牵梦萦的家庭的时候，心灵的栅栏就会被情感之浪冲开，一泻千里。任何一个写作者都写过关于父母亲情的诗文。惟其超越一切，具有共性，所以亲情最好写，但亲情又最难写。孙立本写亲情，以那些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为魂，刻画出一个个真实的艺术形象。当我们聆听这些来自心灵深处的悲怆和伤痛时，相信写怀亲诗时的孙立本是眼含热泪，被泪水打湿了无数次诗稿的，也相信每一个读者读到这些诗歌的时候也必然是眼含热泪的。完成对这些悲痛时光的书写需要经受多少心灵的考验和洗礼，然而孙立本做到了，他知道，用诗歌留住亲人是他怀念亲人最好的方式。在组诗《更深处的雪》中，“雪”表达的是思念与回忆，是亲情与人伦，诗人总是能抓住生活中感人至深的特定时间，特定场合等典型细节并对其进行特写，取得了很好的表达效果。《悲雪贴》一诗中诗人写“大雪兀自落着，像我写给亲人们的书信/有无处投寄的悲伤”则如“乡书何处达”一样，体现了思念无处寄托的悲怆和苍凉。《再一次写到雪》中“雪像一面镜子，逝世的亲人们在里面站了很久我是另一面镜子”，这几句在构思上借鉴了余光中《乡愁》的写法：“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具体的雪，使我们的血缘有了模糊的分离感”一句又运用了双关的手法，“雪”与“血”是谐音双关，至此诗人也为我们揭示了他喜欢“雪”的原因，因为在诗人的眼中，“雪”早就成了寄托血浓于水亲情的象征物。在《每一个落雪的夜晚，我都会怀念亲人》中“每一个落雪的夜晚，我都会怀念亲人每一次轻微的悲伤，都源自我对雪花的眷恋和欢喜”，则将“雪”的这种寄托思念的感情升华到了高潮。《红雪》《我和大雪一夜未眠》《年关雪》这几首悼亡诗，表达的是对逝去亲人无尽的怀念和追思。《红雪》写追忆亡父，“点燃纸钱，那些窜起的火苗肆无忌惮的燃烧,像一朵朵红雪它们噬在人脸上，是疼的”，这几句想象新奇别致，比喻大胆奇特，画面震撼人心。在画面上与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中的“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两句非常相似，只不过白居易诗中写到“雪和火”寄托的是热烈欢快的色调和温馨炽热的友情，而孙立本写到“雪和火”寄托的则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哀思。虽然两首诗感情不同，但孙立本在艺术上的联想和新奇的比喻，强烈的色彩对比，却使诗作留给人们丰富的遐想。全诗既有所渲染，又简练含蓄，耐人寻味。《我和大雪一夜未眠》中的“白色是思念唯一的颜色”一句堪称名句，诗人更加直接地点名了自己的意象和情感之间的关系，他写雪不是故弄玄虚，无病呻吟，而是情发乎心。《年关雪》一诗情意缠绵，字字血泪。诗人将自己深沉博大的思念和追忆之情，用恍惚迷离的文字和色彩抒发出来，读之令人心痛。全诗感情是深沉、悲痛，而又无奈的，表现了作者对亡父的深切怀念，出语如话家常，却字字从肺腑流出，自然而又深刻，平淡中寄寓着真淳，情调凄凉哀婉。《早晨，和母亲一起扫雪》一诗，“每一声孤独的咳嗽里，都有陈年的疾病/每一朵被扫的雪花中，都有往事的伤口”，这两句写母亲的衰老，写生活的艰辛，写对往事的回忆，以小见大，真诚感人。

      组诗《更深处的雪》中在内容上还有一类诗，我们可以称其为成长诗。《卖火柴》一诗令人想起丹麦童话作家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诗人把“十二岁的我”比喻为“插在雪地上的火柴”，直观形象，意境凄美，写出了成长的辛酸与艰辛，无助与迷茫，执着与纯真，刚毅与抗争。《落进身体中的雪》中“唯有这雪，落进你身体中的雪落向我生活的树枝并不断使它们弯曲”几句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诗人把“生活”比喻为“树枝”，把“生活的重担”比喻为压得身体“弯曲”，形象生动。《逝水》写“父亲走后，他失去了依偎的大山耳畔时时想起一只水壶的嘶鸣是因为，烟熏火燎的水壶它的漆黑里，煮着滚烫的泪水和一只童年的麻雀”，这几句以精当而细腻的描写叙述了父亲去世后，家庭失去顶梁柱后生活的艰难，拮据，困顿，比喻，拟人修辞的妙用使画面惟妙惟肖，如在读者眼前。如果说想象力是诗歌的翅膀，那么比喻修辞就是诗歌形象塑造的助推器，孙立本总是能在诗中营造出这些独特新奇的比喻句，传达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内涵和美学意蕴。

      组诗《更深处的雪》中很多诗篇具有令人瞩目的形式美，如《洮砚石上的鹰》《悲雪贴》《再一次写到雪》《卖火柴》《草籽》《早晨和母亲一起扫雪》《每一个落雪的夜晚，我都会怀念亲人》这些诗篇。它们在结构上寓变化于统一，诗节与诗句，匀称美观。但整齐中又有参差，长句与短句相互变化错落，体现了新诗形式美的特点，在音乐上造成一种回环往复，一唱三叹的旋律，给全诗营造了一种低回怅惘的氛围。组诗《更深处的雪》里有孤独和寂寞，有沉默和泪水，更有痛苦和悲凉，但难能可贵的是，全诗在情感格调上能做到哀而不伤，给人以积极向上的情感教育和启迪。

      纵观组诗《更深处的雪》，诗人孙立本的脚步是稳健的，他的意象“雪”是豪迈苍凉的，也是洋洋洒洒的；他的情感是真诚炽热的，也是收放有度的；他的诗境是空灵蕴藉的，更是含蓄雅致的。这使得他的诗歌兼具豪放和婉约之美。《更深处的雪》又是雅俗共赏，通俗易懂，贴近生活的，这与当下有些故作姿态，无病呻吟，晦涩难懂的新诗相比，高下立判。我相信每一位用心读诗的读者自会有一双雪亮的眼睛，我也坚信组诗《更深处的雪》是有无尽生命力的佳作，期待更多的读者读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