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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的第十八层之空无我
(2007-07-29 21:4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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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祚炳 |
分类： 小说天下 |
“快跑啊，城管来了！”
一阵尖利的叫声划破夜空，孙悟贵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只见一辆城管执法的汽车正向着他的方向疾驶过来，他顾不得摊前还有好几个顾客，右手拿起一个铁钩，将烧着炭火的铁架勾起来，左手一把拽起装着鸡翅、牛羊肉的塑料袋，撒腿就跑！
身后一个城管的执法人员喊道：“不要跑啊，小心烫着！”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破破烂烂的铁架子，是他的饭碗，失去它，就失去了一切。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没有城管的声音了，他才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这时候他才发现，火炭撒了一路，有的还在马路上燃烧。他调匀气息，原路返回，将那些燃烧着的木炭用水浇熄，他怕担心那些木炭可能会烫着行人的脚，或者烧坏汽车的轮胎。http://img.users.51.la/773928.asp
他又回到了刚才摆地摊卖烧烤的地方，他不担心城管的执法人员再来骚扰，因为他已经摸索出规律，城管同一天来了一次之后，很少会来第二次。而且他必须回来，因为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女孩子会到地摊上来找他。
他扶了扶眼镜，将烧烤摊重新支好，木炭燃起来，炽热的炭火烤得他脸膛红通通的，汗水顺着脸颊、脊梁往下流。他坐在地上，点上一支烟，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红豆，一颗上面刻着龙的图案，因为他是属龙的，一颗上面是两颗连在一起的心，还刻着“心心相印”四个字。那是他女朋友小杨在一个小摊上花了三块钱买来送给他的，当时他开心得一夜没合眼。小杨就在附近一家餐馆打工，经常到他的烧烤摊吃烧烤，一来二往，日久生情，两个生活艰辛的年轻人渐渐走到了一起。有一天晚上，小杨又来吃烧烤，这时候城管执法人员突然来了，其他客人慢条斯理地躲到一边看热闹，但是小杨却情不自禁地跟孙悟贵一起收拾东西逃跑，就是在那天，两个人突然发现原来彼此已经爱了很久。
“小伙子，来十串羊肉串。”
有客人光顾了，孙悟贵收起红豆，说声“好咧”，就忙活开了。
客人渐渐多了，孙悟贵应接不暇，他时不时地看看路的尽头，盼望着小杨下班后来找他。他有好多话要跟小杨说呢！去年，两个人说起结婚的事，但是他们没有钱，孙悟贵说要努力工作，赚钱后回老家盖房子，然后结婚。这一年来，孙悟贵省吃俭用，把所有的积蓄都寄回了老家，父母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些，三间新房已经盖起来了。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杨，如果有可能，明天就回家结婚。想起未来的幸福生活，孙悟贵美滋滋的，连炭火都烧得更旺了。
“老板，来一串羊肉串，要不肥不腻、不辣不淡的，”说罢，来人咯咯笑起来，像银铃一般。
孙悟贵心中一喜，嘿嘿一笑，说道：“下班啦？来，快吃，都给你烤好了，我琢磨着，你也该下班了。”
小杨说道：“我不吃，还是卖了吧！要不要帮忙？”说着，就蹲到了孙悟贵的身边。
“没有没有，”孙悟贵说道，“你赶快休息一下！”
孙悟贵的心里充满了甜蜜，他经常想，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竟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几年前，他跟几个老乡来深圳一家电子厂工作，干了一年，老板跑了，半年多的工资没拿到。当时很多工友到市政府请愿，他没有去，他想也许这都是命，也许是我上辈子欠那个老板的。再说了，老板跑了，政府又能做什么呢？他看到路边烧烤摊的生意特别好，于是也支起了一个烧烤摊，每天的进帐还颇丰厚；更没想到的是，卖烧烤还能“卖”出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出来。
客人渐渐少了，孙悟贵便跟小杨闲聊起来：“你说，我们将来结婚后是留在深圳呢还是回老家？”
小杨咯咯一笑，说道：“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
“跟我可没好日子过哦，你要想清楚哦，”孙悟贵笑嘻嘻地说道。
“哎，”小杨说道，“谁让我爱上一个穷鬼呢？”
两人相视一笑，小杨说道：“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与此同时，孙悟贵也说：“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几乎同时说完，然后便哈哈笑起来。
孙悟贵说：“你先说。”
“不，你先说！”
就在这时候，夜空中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叫声：“救命啊！打劫啦——”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抢了女人的包便夺路狂奔，而且正是向孙悟贵他们跑来的。
小杨进帐地看了看孙悟贵，她知道男朋友肯定又要冲上去了，以前他经常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每次她都提心吊胆，但是孙悟贵总能轻松地将歹徒按到在地，正是这样，小杨觉得跟孙悟贵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她将嫁给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孙悟贵早已站起来，向歹徒大叫道：“站住！”
歹徒一愣，还是朝孙悟贵跑来。
孙悟贵一纵身扑了上去，歹徒已经红了眼，疯狂地跟孙悟贵撕扯着，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像是一匹愤怒的狼。
孙悟贵拉住了歹徒的胳膊，歹徒用力一甩，将孙悟贵甩出五六米远。之后，又继续向前逃窜。
孙悟贵并不气馁，又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
歹徒心慌了，他拿出一根用报纸包裹的铁棍，用铁棍的尖头朝孙悟贵刺去。
孙悟贵没料到歹徒会突然亮出凶器，一个不当心，铁棍扎进了胸口。
他顿时觉得一股气闷，但是他依然蹂身而上。
鲜血汩汩地流淌着。
歹徒看着眼前的血人，六神无主，他愣怔了片刻，又挥舞着铁棍，疯狂地朝孙悟贵身上刺去！
一下，两下，三下……
孙悟贵躺到了地上，他感到天旋地转，生活的碎片像电影般在眼前闪现，他想到了自己远在家乡的父母，想到了要跟小杨举行的婚礼……
小杨远远地看到孙悟贵倒在了地上，急如星火地跑过来，将孙悟贵抱在胸前，大叫着他的名字，孙悟贵努力地睁开眼，叫了一声“小杨”，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用力指指自己的上衣口袋。小杨赶紧在他口袋里翻找，她找到了一枚戒指，一枚白银戒指，孙悟贵朝他努力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这时候，闻讯赶来的人们已经把歹徒团团围住，一会儿的工夫，就制服了他。
小杨抱起孙悟贵，走到路边，焦急地等待出租车。
孙悟贵的胸口鲜血如注！
他必须马上止血！
一辆的士来了，缓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可是当司机看到满身是血的孙悟贵之后，连门都没开，就匆匆地开远了。
小杨恨不得骂人，但是骂人也没有用，她继续焦急地等待。
又一辆的士来了！
可是也许司机早已看到了情况，连油门都没减就呼啸而去了。
小杨焦急的眼泪哗哗地流，她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孙悟贵，心如刀绞。
一辆又一辆的士来了，又走了。
一共四辆的士逃之夭夭了！
又有一辆的士亮着红色的顶灯飞速地开过来了！
小杨心一横，如果这车再不停，我就抱着孙悟贵，一起撞死在你车头前。
的士车越来越近了！
小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手机铃声响过之后，李常富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姓丁的老乡打来的，他说明天大伙准备罢工，向老板甚至政府施压。燃油价格一路飞涨，李常富们赚的钱越来越少，来深圳开出租车已经好几年了，在很多人眼里，开出租是一个很赚钱的行当，因为深圳的出租车费是全国最高的，起步价就要十二块五，但是很少人知道，他们赚的钱，大部分都被公司赚去了，他们每个月都要向公司缴纳几万元，算是承包费。可以说，一辆车四个轮子，有三个轮子是给公家跑的，只有一个轮子是给自己跑的。
听老乡这么一鼓动，李常富马上答应了。他一向是个老实人，不愿意掺和这种事情，在他看来，胳膊永远掰不过大腿。但是，他又必须答应了，因为他太需要钱了。今年暑假，他把儿子接到了深圳，他看中了深圳良好的教育条件，不想让儿子继续在山沟沟里接受那种闭塞的教育。开车这几年，他算看出来了，现在的社会，没有文凭是行不通的。他给儿子联系了一家中学，由于没有深圳户口，他必须多交一大笔借读费，此外还有学杂费、生活费等等开支，而这一切只能靠他的双手来拼搏。
放下电话，李常富粗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对罢工并不抱太大希望。
他掏出钱包数数，才两百块钱，今天晚上交给公司的钱还没赚回来呢。
前方餐馆旁有人招手，是几个刚刚吃完饭的年轻人，有男有女有说有笑，李常富将车停在他们身边，等他们一个个钻进了车厢，李常富一踩油门，的士飕的一下窜了出去，坐在前排的年轻人不小心晃了一个趔趄，还好脑门没撞到车上，他朝李常富骂道：“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李常富看了看他，没有吱声，看男青年的张狂样，他恨不得把他赶下去，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如果被投诉，是要被罚款的。
青年人的目的地是新洲村，不远，起步价就到了。男青年掏出十块钱递给李常富就要下车，李常富忙说道：“钱不够，还差……”话还没说完，男青年就吼道：“刚才你晃了我一下，给你十块钱就不错了！”说罢，扬长而去。
李常富叹口气，自认倒霉。将钱收好，继续前行。
突然前方，前方路边一个年轻女子拼命地向他挥手，怀里还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不知是死是活。李常富顿时很紧张，不知道是否应该停车。这几年，他经常看到烂仔打架，被砍得鲜血淋漓的场面，他的老乡还曾经拉着一个被砍中脑袋的烂仔往医院飞奔，到了医院之后，却被另一伙跟上来的烂仔打了一顿，怪他多管闲事。
所以，现在李常富乍然看到前方的女子，就心神慌乱起来，他不知道同样的噩运是不是又要降临到自己身上。左边人行道上围了很多人，隐隐约约的，似乎一群人在对一个人拳打脚踢，躺在地上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车离那个女子越来越近了。
他能看到年轻女子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
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李常富一踩刹车，出租车安然停在女子身边。然后急匆匆打开车门，和女子一起，将那个受伤的男子扶上车。
鲜血流了他一身。
年轻女子已经慌了神，搂着男子不停地哭，甚至没有说他们要去哪里。
当然不用问，李常富也知道。
他驾车向最近的医院疾驰。
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在社会上混，知道的越少越好。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年轻女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李常富听到女子喃喃地倾诉着：“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我爱你，以后无论干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无论是疾病还是贫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贵哥，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女子的哭声让李常富心乱如麻，他又加了一脚油门，的士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前方红灯，李常富看左右没车，也不管那么多了，径直闯了过去，身后的电子眼啪闪了一下。
五百块钱没了！
但是李常富忘记了心疼，他只想尽快把年轻人送到医院，因为他觉得身后的血不像是坏人。
医院终于到了，李常富将车随便一停，就抱起血人冲进了急诊室……
……
血人被推进了手术室，血人的女朋友坐在门口哀哀地哭泣。李常富累得浑身是汗，他伸展一下胳膊，准备跟那个女孩子说声再见，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默默地离开了医院，坐回自己车上。
车后排座位上全是血迹。
今天晚上是不能再拉客了。
明天早点起来洗车吧！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老婆孩子已经睡了，他不敢惊动他们，就躺在客厅的长椅子上沉入了梦乡。
他梦见了那个血人向他走来，表示感谢；他梦见了儿子被赶出了学校，因为交不起钱……
他的梦里，也没有天堂。
本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其中人物赵世华与新闻中人物大有出入，
请事主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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