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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仁呵呵一笑,说:“包在我身上!”
康尔录嘴里含着咽斗,一言不发。仲河跟老师坐在一起,见他们说话不避讳自己,心中畅快了许多,就搭讪着说:“二位领导光顾说话,对我们师生不搭不理,就不怕我们出去跟别人胡诌?”
杨天才说:“小高啊,我从德仁嘴里听说过你的为人,我可是没把你当外人,再说,你是尔录的学生,自从你在报纸上露面以后,他也没少说起你嘞…”
仲河看看张德仁和康老师,感动的几乎快掉下泪来,咬着嘴唇说:“要是几位前辈不嫌弃,以后我就常过来混混…今儿我真是开眼了。”
“好啊,你有空就来嘛!”杨天才率先表示欢迎,接着,张德仁和康老师也笑着说:“那太好了。”
张德仁老婆忙活着炒菜,仲河站起身说:“您们先聊着,我过去帮忙。”便拿了小铁簸箕出去戳炭。到了屋外的炭仓边,却找不到炭仓口,就又踅进来问,问得大家又是一笑。德仁老婆说:“你看看,弄了个炭仓美滋滋的乐不行,只是往出弄些炭来,蹲得你两腿酸疼…”接着,手一指西边说:“人家把口子藏起来,你能找见?”
仲河蹲下身来,一块一块往外拣炭,因那口子太小,胳膊上就弄了黑乎乎的一片,心想:这老张也真够怪的,弄了个炭仓是好看不好用嘛。费了好大功夫,仲河端一簸箕炭回来,就见他们几个人挤眉弄眼,哄笑不止,便问:“什么事这么可笑?别丢下我哩。”
杨天才说:“尔录的作品,叫他说给你听听。”
康老师说:“我说个四大没影儿,逗大家一笑。”
仲河答:“学生愿闻其祥。”
老师又说:“刘振清的材料,杨天才的数儿,张天雷的酒话,秦小源的套儿!”
德仁怕仲河听不明白,又补充道:“刘振清你是知道的,写材料全凭胡编——吃进荆条能屙出篓子。杨天才杨局长的数字,从来没准儿。有一次给县委汇报工作,硬让人家问得恼羞成怒,自个儿先拍起了桌子,说:‘昨天,我们水利局上山勘察工程,发现一只狼尾随我们,被一个小伙子举枪击毙,我想问一下那只狼几岁了,那狼已断气,却是迟了。你这会儿又问我,山上那只狼今年几岁了?我问谁去!’起初,领导以为老杨说正经事,听得倒也认真,后来发现他在故意说胡话,反倒大笑。杨局长也哈哈大笑,说:‘你们也有不知道的?’”
杨天才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他妈的胡球问,不顶他两句,还没个完哩!”
德仁接着说:“张天雷就是咱们张部长,哎,正分管你们‘批办’哩,上次你见到了不是?”
仲河说:“哦,就是老张给介绍的哪位?”
“是哩。”德仁说:“你别看他平时本着个脸不言语,官架子端得挺大,一喝了酒就吹胡子拍脯子,但说过的话就从来没算过。至于那秦小源的套儿嘛,让尔录给你讲讲。”
“嘿嘿,当老师哩,咋说得出口。”康老师干笑两声,只是不说。
这时,杨天才憋不住了,就接过话茬:“秦小源管计划生育,她手里还能有个啥,不就是避孕套儿吗?这避孕套儿要是有了眼儿,还能顶啥事!”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仲河仔细琢磨,口中念念有词:“刘振清的材料,杨局长的数儿,张部长的酒话,秦小源的套儿…嗯,有意思!”
康老师听了仲河念叨,又纠正说:“哎,仲河呀,必须叫每个人的名字,如果都称官名儿,那就失去了味道。”
仲河瞅瞅杨天才,不好意思地说:“那能直呼领导名字,小辈不敢。”
杨天才就说:“哎,这个倒也无妨。咱们这里有个规距,凡是来的人都不喊官名儿,就叫名字。不过…关于我的这一句,大家考虑再换一个人,以后咱只编圈外人的,咱们几个就尽量删去,你们说怎么样?”
大家笑得更厉害,都说:“这可不行!”
杨天才见拗不过大家,便说:“要是这样,我这里倒也有一个四大名人,你们想不想听?”
大家忙说:“说来听听。”
于是,杨天才便边思考边一字一顿地说:“康尔录当教员,只管教书不管恋爱,人称活菩萨。张德仁管人事,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实际是不见兔子鹰不撒。高仲河上报纸,直刮得全县满天风沙。这老张家的炭仓子,看上去开满鲜花,但就是那个口口开得不大…”
大家一听,先是张德仁抗义,说:“你这‘四大名人’涉及我两次,不就成了‘三大名人’?不行不行!”
杨天才连忙改口,说:“那就删去一条,再加一条:秦小源没球本事凭脸蛋儿,挺会圪扌宅。”
康尔录慢条斯理地说:“天才这一段,首先从字词上讲就有毛病。你说秦小源挺会圪扌宅,这‘圪扌宅’是个啥意思?咱当地人都晓得,却是摆不上书面的。”
德仁也说:“天才这一段儿太土了…”
杨天才赶紧辩白:“咱这叫民间艺术,哈哈哈…”
康尔录也调笑起来:“也是,狗肉再好吃也上不了席面,天才这个段子至多算个下里巴人,你们就莫再过高要求,说到底,也不能跟咱那段阳春白雪齐眉啊…再者,你说人家仲河上报纸是刮得什么…满天风沙,这纯粹是反动言论嘛,听起来倒好象他有什么狼子野心似的。”
“啊呀呀,你们这伙酸鬼,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先不跟你们计较,一会儿喝洒时再算帐!”杨天才说着,跑到灶台上看锅,在炒好的菜盘子上逐个嗅了嗅,接着说:“喝酒喝酒。”
于是,大家一齐张罗着把菜摆好,围坐在炕上的一张小方桌子四周。大家都知道杨天才的酒量大,几个人便使了一下眼色,各自会意。德仁首先举起酒杯说:“天才是咱们几个中间唯一吃政治饭的,兄弟先敬你一杯。”说着,一仰头先干了。天才就也干了。接着,几个人轮流跟天才喝。转过第三圈,杨天才的脸就红了,推让着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咱们今儿应该先欢迎仲河,庆祝咱这个‘五人帮’新加入的同志。”
大家便说“行。”又一起干了一杯。杨天才有了酒意,说起话来自然更加爽快,对着德仁、尔康说:“你们两个要是真心欢迎仲河,就再喝一杯。”德仁、尔康推让一番,就喝了。
仲河说:“既然各位不弃,咱们不如共同喝一杯结盟酒,就叫桃园结义吧!”
天才、德仁、尔康都说这杯酒有意思,只是缺了两个人。仲河便问:“缺谁?”
尔康说:“学生你有所不知,还有文化馆的齐平、省报记者王维骞,都是我们的盟友哩。”
德仁说:“我看不如这样,他们两个既然不在场,咱就多倒两杯酒,让天才代喝了,今儿就算‘桃园六结义’,大家说怎样?”
“行,我代喝!”天才说着,先喝了三杯酒,大家也各自喝了。
这时,大家都有些醉意,尤其是天才明显过量了。德仁老婆笑眯眯地说:“你们几个醉鬼,你们‘桃园六结义’,就没我一份?看以后谁再给你们弄好吃的。”
大家醉熏熏的,一听这话,又都举了酒杯,跟德仁老婆干了一杯,齐声说:“厨师大姐辛苦。”
杨天才凑到张德仁耳边,俩人窃窃私语,尔康和仲河就叫起来。“哎,你们说什么?既然大家是结盟兄弟,不防让我们也听听。”
德仁就说:“天才老兄问我,啥是个下里巴人?啥是个阳春白雪?我看,你就问尔录、仲河他们吧!”
尔录、仲河就笑了起来,天才红着脸说:“你们笑个啥?咱是不耻下问哩。”
正说话间,德仁的小闺女从另一间屋子过来吃饭,听了他们说话,就揪着一个小辫说:“阳春白雪,就是洋里洋气,下里巴人…嗯,就是土里土气!”说得大家一齐笑了。
尔录说:“到底是初中生了,我看这个解释还算过得去,啊?…”
大家又是一通疯笑。天才却本着脸不笑,说:“这也好嘛,你们洋气,我自个儿土气,这土洋一结合,不就是又有酱油又有醋,吃进嘴里香又香了。”
杨天才的一番谬语,笑得大家前仰后合,德仁竟笑出几颗泪珠子来。
这一日,他们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地直侃到太阳落山,才各自散去。
仲河回到宿舍,感到脑袋发胀,头晕得厉害,没脱衣裳就呼呼大睡了。
……
又过了一段日子,仲河只是整理了几份“简报”交给刘振清。从三湾学校调到文教部“批办”,掐指算来也有近一年时间了,但他还是适应不了县直机关这种无可事事的风气,只好每天早早起来打水扫地抹桌子,有时在早饭前到街上看看男女老少们锻炼身体。
一天早晨,高仲河独自在街上转悠,看见有一位女子,穿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服从身边跑过去,脑后的头发用白手绢扎起来,象个笊篱儿,随着跑步的节奏一飘一飘的。心想这女子真是好看。他见街上跑步的人挺多,便也尾随着那女子跑起来,老远地儿瞅着那女子的背影,心里颤悠悠地舒服。只是久不跑步,仲河只跑了一小会儿,便气喘吁吁,两腿软得提不起来。他渐渐放慢了脚步,那女子的背影便消失了。他走了一阵,想回宿舍洗脸,不意又看见那女子踅返回来,就又改变了主意,迎面走去。不知咋的,他想看看这女子的脸。
走到跟前,那女子先停了脚步,朝他笑笑,说:“高主任,也锻炼哩?”
高仲河被问得愣怔了一下,仔细一看,那女子竞是秦小源,就笑着说:“唉,早晨起来闲得慌,就出来走走。好长时间没见,小源倒变了样儿,让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真的?”
“是呀,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秦小源脸蛋儿红扑扑的,低了一下头,边走边问:“你来咱部里快一年了吧?”
仲河也跟上去答:“是哩。”
秦小源又问:“习惯不习惯?”
“还行。”仲河说着,又瞅了一眼秦小源,心想:上次见到这女子没觉得咋好看,这回一见,咋这么揪眼哩!由于联想起上次见面,高仲河一下想起秦小源找杨天才办的事,就问:“杨局长那里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个屁!”秦小源一说起这事,就生起气来,说:“这个杨天才真是屁精儿,非要我们老头子先签字,等他那闺女进了一中才放话。”
高仲河心想:秦小源长得虽然好看,说起话来倒像个“母夜叉”!但嘴上却说:“这事,你要信得过,我跟天才再周旋一下。”
秦小源一听,就问:“高主任跟那杨屁精儿…?”
“我俩也算弟兄们关系吧。”高仲河壮着胆子说。
“德仁也说是弟兄们关系,你看这会儿啦也没个消息。你要能办成,我秦小源下辈子也忘不了你!”
“真的?”
“当然。”
“你咋谢我?”
“你说咋谢就咋谢。”
“我说啥也行?”
“那…你想说啥?”
高仲河诡谲地一笑,瞅着秦小源那双黑亮亮的眸子,说:“那不一定哩!”
秦小源听出对方话里有话,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伸手捋一下飘散到额前的流海,一转身跑起来,说:“你说哇。”之后向高仲河摆了两下手,就渐渐跑远了。
高仲河呆呆地望着秦小源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慢慢变成一个小圆点,消失在茫茫的晨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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