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楚歌声声慢】     摄影/文：北极九段

　　惊涛拍岸，恶浪滔天，凛凛寒风，旌旗猎猎，盔甲裹身，傲立风中。我端坐马上，巍然不动。长剑在手，愤然狂舞。风狂啸，夜深沉，长向苍天：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何为英雄？谁是英雄？！
　　   一滴清泪，悄然而落。英雄气节，疆场挥泪。滴血的心，绵绵的痛，一时成败转眼空！连天江水，滚滚骇浪，隔断归乡的路！狂风恶浪，四面楚歌，八方云动，剑走龙蛇，想我项王，一世英雄，却回天无术！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虽同为英雄，却不能惺惺相惜；虞姬舞剑，情在霸王，情致与姿态之美无庸置疑，然气氛却太过萧然。

一样是舞剑，纵横剑气下，形态迥然不同。一个是蓄势待发，暗藏杀机，一个是柔肠百转，去意已定。一个慷慨若狂歌，一个悲怆如清啸，雄健清刚，各有千秋。若论知名度，则前者虽有史书记载，于今却少有艺术形式将之再现，知名度虽高，却只是纸上谈兵；而后者，则在艺术大师们的精心雕琢下，为京剧舞台留下一本最杰出（个人以为也是最经典）的折子戏《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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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莫悲兮生别离！我的项王，浓眉肃立，冲天浩气！我一袭素衣，美目流转，莲步轻移，慨然奉剑，与君共舞。手握游龙，剑走蛇身，铁铮铿锵，剑气长鸣，鸣出一段撼世的传说！冲天的剑气，荡出的是你我刻骨的真情！
　　回首纵横驰骋的岁月，铁马金戈的沙场，人心险恶的江湖，我与你相知相依，倾心与共。“无情未必真豪杰”，我知这千年的柔情只有你能懂！知你心有万千不舍！知你绵绵的牵挂和心痛，如这滔滔乌江水，绵绵波涌！
　　滚滚长江东逝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荡尽万载豪杰英雄。而涤荡不去的，永远是我铭心刻骨的柔情，心底最深最真的痛！
　　听！楚歌四起，军心四动，乱哄哄里，胜负已分！我强咽悲恸，故作欢颜，翩然起舞，剑气缠绵，铮声动天！清啸龙吟里，凌波微步，曼妙轻盈狂舞，舞不断满腹的相思和眷念！

　　一曲骊歌，声声慢！一声剑气，催人急。旋舞的剑呵，演绎今生刻骨的柔情！相遇偶然，相知相爱早已天定。纵有百媚千娇无数，可你的真情，只为我一笑倾城啊，我的王！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无奈何，虞兮虞兮乃若何！”你仰天长啸，郁结眉头。我泪眼婆娑，满腹柔情俱化作断情殇！
　　我的霸王啊，可惜我不能为你力挽狂澜，不能为你仗剑相伴，所以我不能做你的负累，只好负君柔情万千！舞剑凝咽，泪眼相望，从此天涯陌路，梦断垓下！
　　我的王啊，你于万紫千红里，偏偏读懂我百结的柔肠，这如幻亦真的梦！我一颗刺痛的心，唯有仗剑狂舞，强掩悲恸。泪眼纷飞里，情思凄迷，不忍舍弃！此生得遇知己，生死相许，我不怨人生太匆匆！怕只怕两情相许，消逝如梦！
　　仰天长叹，苍凉一笑倾城媚。我的王，你已然读懂我心中的海誓山盟。“长存抱柱信，愿同尘与灰。”愿同尘与灰呵！愿生生世世永相依！凤凰涅磐，方能化作再世的轮回！尘世烈火的焚烧，痛苦的煎熬，你我相同，愿共今生惟愿来世，仍有最美的相遇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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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王，你英雄盖世，不怒自威！过往的种种，历历在目，我怎么忍心别你而去呵！我含泪狂舞，长歌当哭：“汉兵已掠地，四方楚歌声。大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罢了罢了，我不愿成为你今生的负累！不愿成为你决断时的迟疑！不愿成为你不能放下的痛与悲！
　　曲终剑落，且看那一滴一滴的血泪，揉碎桃花满地。惟愿来生，与君共醉！漫天的血色，是我今生无悔的爱恋，倾城一绽的绝世容颜，只为你是我的王，我的英雄！因此我仍能含笑，隐隐归去……

垓下之战，楚营帐外四面悲歌，部下军心涣散，斗志全消。项羽虽一世豪雄，此际却是孤掌难鸣，突围前最后的一晚，无限悲凉的西楚至尊，独坐帐中，借酒浇愁。舞台上，盛妆的虞姬端立于楚王樽前，典雅富丽，彩袖辉煌。这一晚，是她的夜晚，便是项羽这般绝世的英雄，也只有为她唱配角的份，并甘愿做她人生画轴最华美的一幕中无言的背景，灰暗而苍凉。

然而，无论虞姬如何美丽，她也知道，这世界是男人的世界，这战争是男人的战争，与她无关。而她的一生，却只在这一晚，美丽而短暂。命运早已预先拟定，她所能做的，只是按期抵达而已。所以，她并不言愁，反而尽展花颜，轻颦浅笑，在英雄杯前把酒言欢。

决别，就在眼前，且斟一壶酒，清一清喉咙，先唱过这段“劝君王，饮酒听虞歌……”，以慰英雄，再最后舞一曲剑袖飞扬，“解君忧闷舞婆娑”，聊劝君心，而后，这侠骨柔肠的女子，便要以碧血作证，丹心为凭，将生命酬知己，化一缕清风，飘逝而去。

　　
　　我的虞姬啊！你怎么忍心抛洒落红满地！剑犹在手，柔胰成冰，泪凝双眸，难舍的痛，无尽的柔情，从你的眼底泄落。悲欢同，生死共！红颜一绝为知己，如此，我今生无撼，今世无悔！沙场纵横，朝夕相伴；生死末路，此刻我只能泪眼嘶声狂啸悲恸脉脉相送。
　　浩浩乌江，千古怨，尽在鸿门一念间。一腔热血付东流，苍天怜，谁曾见！回首时，执刀跨马战黄沙，风雪夜黑天地间，豪情无限；叹今朝，争霸失意，无力回天，惟与乌江归长眠……
　　我仗剑狂啸，泣血苍天。一把血泪化作豪气冲天。我整装待戈，身似铁墙，对敌十万，我傲然冷眼，何惧哉？背水一战，哪怕生死一线！乌江翻腾倒浪，呜呜咽咽，浸染血色斜阳无边！没有你的人生会不同，今生称霸，来世称雄，我亦是豪情天纵！我亦是霸主英雄！
　　回首满地落红，伊人魂归，我泪如泉涌。莫笑英雄也有泪，此情可待成追忆！我泪洒乌江，痛彻心扉！
　　爱在今生，缘尽今生，奈何香魂一缕，乌骓悲鸣！纵马前行，唳声震天，化万丈柔情为豪气干云，纵然一败涂地，在所不惜！
　　纵马狂奔，所向披靡。万军帐中，你绝色离魂，香消玉殒！我仿似见你衣袂翩翩，长发一缕，翩然如魅，我心如刀绞，向你狂奔！纵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只为与你相伴同行。

　　一声怆叹，乱箭穿心，无奈何，终归长眠，与卿一逢离恨天！悲歌一曲续缠绵，壮士去兮不复返！绵绵的泪，点点的血，不死的情，化作滚滚江水，融入如烟的历史，成为古册画卷，万古流传！
　　风萧萧，马嘶嘶，杜鹃啼血，子规饮恨！是谁英魂傲立，声声唤虞姬……

远远的，有鼓声渐近，若更深夜漏，似雷声隐隐，那胡琴则如一根钢丝，纤细却充满韧性，高处可遏行云，低处可断流水，细而不断，丝丝缕缕，与鼓声演绎一段愁肠百结，抵死缠绵的悲凉故事。这一段琴鼓合奏，便是京剧最著名的一套曲牌《夜深沉》。而虞姬自刎前的最后一舞，便是在这《夜深沉》的琴韵鼓点中，时而豪放如山，时而疏宕如风，时而冷凝如冰雪，时而温软如春花，翩翩袅袅，如梦似仙。

夜，深沉。沉沉夜色中，琴声若箫声幽咽，时断时续，看似为宾，其实为主，只有坐得好尺寸，方可带动鼓一同为动；舞台上，虞姬的身姿蛟似游龙，翩若惊鸿，看似为主，其实为宾，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崇敬且深爱的男人“……且待君前报如何”。

夜已深沉，英雄醉了，醉倒在美人的歌声里，醉倒在爱姬的舞蹈中。他不知，这一夜，他最心爱的女人，将要为他手起剑落，斩断尘缘，以生命激扬他最后的斗志与勇气。

舞台上，虞姬的身姿曼妙婀娜，京剧身段所特有的含蓄内敛，将这位绝代佳人的风姿尽现无遗，那一招一式，莫不可入画，一颦一蹙，无不可入诗。这一段似舞而非舞，似歌而非歌的华彩篇章，犹如将一段落满尘埃的历史重新清洗打理，再活色生香地展现在观者眼前。在虞姬绣带飘舞的剑式中，我们感受生命的华美；在《夜深沉》萧瑟清冷的意象里，我们体味生命的苍茫。

以一个逾两百年历史的剧种，演绎一段逾两千年岁月的历史，中华文明的厚重感与沧桑感令人感叹。史海茫茫，生可如蝼蚁，亦可如豪雄，而生命的尊严，却是历久不变的庄重与神圣。为爱而逝的虞姬，与为江山而逝的西楚霸王，有着同等的尊严，他们，同样值得被尊重。

两千年风吹不散，《霸王别姬》的故事于人们口中代代相传。在英雄们长江大河的慨然里，这一曲悠悠流淌的琴鼓箫韵，如一场惘然的梦，令无数人于梦醒后，扼腕叹息，低回不已。

    轻歌曼舞宋时风，慢理悠闲酒一盅。
　　静夜幽情萦乱绪，寒秋淡露诉苍穹。
　　匆匆岁月朝云过，缕缕琴丝晚雪融。
　　唱咏吟怀千古事，会须豪赋大江东。
　　
　　历史长河逝水东，轻歌曼舞宋时风。
　　凭栏醉笑千秋事，借寓痴吟万户忠。
　　几学讲经同泰寺，曾期置酒未央宫。
　　炎凉世态何须恨，苦雨人生一洗空。
　　
　　人间万象转头空，幔卷流云锦字中。
　　浅酌低吟随处咏，轻歌曼舞宋时风。
　　缠绵渐觉诗情少，缱绻才知怨泪丰。
　　喜甚闲愁因酒伴，南柯一梦去匆匆。
　　
　　阆苑欣逢客语匆，几番随梦认娇红。
　　霓裳玉影飘如燕，天质羽衣曳似鸿。
　　唱韵行踪唐代雨，轻歌曼舞宋时风。
　　闲情逸致灯花共，春日与君欢道同。
　　
　　闲来逸兴共君同，对月低吟梦不空。
　　春雨满园杨柳绿，晓烟盈岸杏花红。
　　常思造律天机巧，最喜知音绣韵工。
　　余岁从今勤唱和，轻歌曼舞宋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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