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文 :北极九段

  冬天如老人的脸，橘皮似的。皱纹里写满了沧桑，纵横交错。

  呵出一口暖气，呵出了一树的腊梅开，像伤口上未痊愈的痂，有些悲壮。几枚花瓣飘落，点点梅花妆成疾，妆成相思泪。一点一滴，浸入泥土，淡淡的愁。只是，不知梅花飘落的模样，适合“离乡背井”还是“落叶归根”！

  冬天，我素来关注腊梅。她们或婉约或豪壮地在院子里绽放，总能诱惑我对它抒不完的情，说不尽的话。

  每年花开时节，我总会激动。她的姿态便翩跹于我的文字中，馨香便醉在我梦里头。在心里感悟她的神韵，精神；还会由此而繁衍出许多深刻的象征意义来。记得三年前，我上班的旅行社是在底楼，恰好处在一排梅花树的中间，门前的那一树梅花比别处的开得早，她的楚楚动人，总能让我去涂抹文字。

后来，上班的地方搬到二楼，到了冬天，走在阳台上，触目不见树的底部，端端的见了花和枝，树树都是或重叠或疏离的水墨写意。阳光下，灿烂的的梅，把人的心情也渲染得开朗起来，冬天的脸被撑得越发年轻，天地也朗阔高远了，生活也馨香起来。今年，上班的地方又搬到四楼，离梅花树远了，忙碌的人们，匆匆的脚步结实地印在地板上，却忽略了梅花开。其实，梅香是无处不在的，这个冬天，它一直馨香在我的文字里，盘亘在我的日子里。

  今年的梅花开得似与往年不同。不是纯纯的鹅黄，是鹅黄中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绿，使每一朵梅花溢满了青春的韵味，生命的蓬勃在花瓣里鼓胀起来，给人一种希望，一种力量。去年冬天，我自己家的庭院里那棵当年我和我哥一起种下的腊梅树上，梅花长时间的暗香浮动，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无论是有风还是无风。我独坐在屋子里，窗外寒风萧萧，梅花独自在风雨中怒放着，似有一管笛音，似乎一曲恋歌，悠长悠长地，让人无法抗拒。那种隐藏着的精神和气质使我不能不感动，不能不折服，我知道，那种精神和气质是在尘土之上的，干净而且高贵。于是，诗行在心灵深处的一页薄笺上，纵横交错！

  而白天去单位转转，我坐在四楼的写字间里，虽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花香，却看不到梅花，总是遗憾！谁说遗憾不是留给人无限想象的美丽呢。昨天晚上我哥从韩国回来，专门陪我一起过个春节，他一进久违的、曾满院茉莉飘香的院子时，看见眼前我们兄弟八年前合栽的腊梅清香溢人，对我说：别老写散文，自家那么好的腊梅暗香浮动，可以写写情诗了！想想也是，我对生活始终是那么热爱，大自然的花草树木，无不寄托我的深情厚意。我爱生活，爱生活中给我关心和帮助的人，也爱那些需要我关心和帮助的人。

  大爱无边！为生活写上一首情诗又何妨！

  当然，“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直是我尤爱的咏梅佳句。

  梅开时节，我不止一次地感受到“疏影横斜”的图画美，也常迷失在“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中。我独自漂泊在杭州工作，单位本地的一批同事每个周末都会友好的来我家一起陪我吃饭，每次他们看见这棵长势旺盛的腊梅都羡慕不已。我常常对他们说：“不许攀摘腊梅，我院子的腊梅是稀有品种，一朵要值五十元钱的。”这自然是玩笑话，意在让大家爱护花草树木。但我真有好几次于黄昏时在树下转悠，也曾想摘一朵两朵，带进我的书房去。只是攀住枝条，嗅了一回，复嗅一回，最终没有摘。只因爱极了这些灵动的梅儿，哪里忍心亵渎了它。

试想想，有毛边的弯弯月挂在高高的梧桐老枝上，偶尔，嶙峋的梅花树上有花瓣飘下来。长发飘飘的女子，优雅闲适地徜徉树下。脚步，轻盈；心，温柔；在这暗香浮动的黄昏做着自己的梦。这算不算一幅好画？遗憾的是周围没有溪水，若有一泓潺潺的溪流绕着，静动相宜，那将是怎样的好景致？无法可想！

  然而，梅花终究会凋谢的！三朵两朵地落下来，和土地是那么贴近。

  花开花谢，谁能说不是自然界赠与人们的一种启迪呢！花开时，给人生命的力量，向上的，坚强的，勇敢的；也给人美的享受，朴素的、深刻的、欲说还休的。花谢的时候，除有楚楚堪怜的无奈，那种投身泥土，葬了自身，为来年的枝繁叶茂花馨默默付出的精神，又何尝不让人震撼和深思！去年深冬，在杭州植物园灵峰看一树树的梅花已失去灵气和生机，干枯着挂在树枝上，清洁工不小心碰到了树，它们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我看地面很干净，请清洁工帮我收拾了一篮，别人笑我的痴，问收那东西收来做什么。

其实，我因我多情了，只觉得她是精灵，不想让它在地上躺着，零落成泥，那是多么凄凉的晚景！我当时的举动，恐怕会让人想起《红楼梦》中的黛玉葬花，甚至，当时就有一个人调侃道：“林弟弟，你也葬花么？”“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不知当时的我在潜意识里是否也和林妹妹有着相似的心境！这样的落花情景虽然悲了一些，也一样能引起重情的人儿泪洒衣襟吧！

虽然灵峰探梅，今年比去年晚一些，但终究还是在逐渐凋谢了。时间始终是不等人的，季节的更替也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既然如此，我们能总如黛玉一样，因为看了花儿凋谢，心里就一定犯愁或者徒生忧伤么？那些梅花毕竟灿烂地绽放过，从古到今，它们倾倒了多少诗家墨客、文人雅士，梅花敢于在寒冬绽放，也算花中极品。见到寒风中傲然的梅，谁能不油然而生敬意？绽放过了，就是欣慰，就是自豪，就是充实，就是不枉世上走一遭。更何况，梅花的凋零也有一种悲壮美令人心颤！人，何尝不是如此？奋斗过了，努力过了；爱过了，痛过了；拥有过了，失去过了！一切让人们评说！即使晚年，能悠闲地独坐夕阳里回望人生路，那也是一种欣慰吧！

  拥有了过程，有何必在乎结果！珍惜今天，有何必担心明天！

2009     01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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