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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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斗(1)
谨把此书献给没法《奋斗》而又无条件《蜗居》的8090一代。——题记
第一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布达拉
石市是一座向山向水的城市,她的西边是巍峨的太行山,北面是奔突的滹沱河,西北角是这座城市的祖籍——鹿泉。老石市人民都称鹿泉为获鹿,鹿泉身后的抱犊寨可能就是当地人称的获鹿山,但或许也不是,一切都有待考证,生活的根本乐趣就在于这种是与不是之间。而石市人民的根本乐趣就在于这种是与不是之间的徘徊,本来生活就只是一个过程,大多都是从一端到另一端,不过多久又回来的。几万块钱在石市白手起家做房地产的,不到十年也折腾出几百个亿来,一场经济危机,又回到几万块,可他的手下还是跟着他要饭吃,因为这些人心里坚定着,能白手起家的,就不怕重头再来。生活的时间也就是在这屡次的重头再来中消耗掉的,不然,以现代人的速度早就不知道要往哪去了。
老赵有句至理名言,生活就是蝈蝈爬瓷碗儿,你眼见着要爬到上面来了,可又必然的滑下来,不滑下去,你怎么能被拿来和其它的蝈蝈斗?斗争的最大目的不是发展,而是没事儿找乐子,找乐子知道吗?找乐子是人能皮实地活着的最大动力,人要活着,首先是要皮实,皮实知道吗?皮实就是你考研失败来,就再来一年,别人怎么说咱都不管,只要咱努力地活着了。老赵是华北师范大学的高材生,高才了四年,最后要考北大的现当代文学研究生,因为英语这个拦路虎而不得不准备重头再来,他真后悔自己没在鸦片战争的时候就去当汉奸,一直学到今天,也能说一口地道的伦敦音了,当然,他可能到这时候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但自己的孙子重孙子至少也是个归国华侨呀,还用屈居在石市西三教这个小地方?
西三教是石市铁路以西比较大的一个城中村,东面是歌舞升平的嫦娥湖娱乐会所,南面是直耸云霄的春花秋月住宅小区,西面是一条人工开凿的运河,运河对岸则是一片繁华的住宅区,至于北面,更热闹一些,时至盛夏,工人们叮叮当当的要在沧安路的上面修一条高架桥出来。唯独中间这个西三教,都是两层的房子,老石市人祖辈上都住在这里,几百年的村子了,这下子真个要被包围在高大寒冷的钢铁建筑中间了。西三教的百姓生活安逸,不惹事儿也不好事儿,低着头走路,哪怕熟人见面打招呼,也绝不多说半句话,四周压抑的建筑已经造成西三教居民压抑的性格,没有这种压抑,这个到处是出租房的地方怎们能够如此安静?
这里的出租房都是二层小楼,楼上楼下被隔成许多个双人或者单人的小间,大家共用一个马桶,一个洗脸池,一个楼道,一个晾衣绳,一个狭小的但绝对可以容得下人这个哺乳动物肉体的空间,大家彼此的物理距离是如此的近,以至于隔壁的女人能够对着自己的没有结婚的丈夫艳羡地说,你看看隔壁的女人的叫的多欢,再看看你?但是,大家的心理距离又是那么遥远,彼此不得不在下班回家的时间照面,相互的连头都懒得抬,连哼一声的欲望都没有,相互地错一下身子,在狭窄的楼道里把另一个瘦弱的身躯让过去。他们彼此都很瘦弱,因为彼此都只不过是被老板包养或者罐装的劳动力罢了,只是有的在床上工作,有的到床下来,但这没有本质的区别。老赵的隔壁就是这么一个在床上工作的女人,但她也是要到床下来的,毕竟要每每于灰暗的路灯下拉拢一下南来的北往的客人的。
老赵是华北师范大学公认的才子,才子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以才子的名义勾引女生,当然,这种情况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听听华北师大音乐系的女生怎们说吧——我找个包养的也是做,找个男朋友也是做,反正都是做,不如找个做了有钱收的。在一个以交换为目的的商品社会里,这种把感情排斥在外的交换想法亦是不应该被道貌岸然的如中文系老赵一样的男人们批评的,批评的根本原因只是嫉妒,嫉妒自己为什么不是女人,也能放浪形骸之外!老赵不曾拥有才子们的纨绔与赖皮,作为才子最主要的不是才华,不是会几句诗词歌赋,不是能在花前月下说上几句明月几时有的俏皮话儿,而是要有脸皮,要有手段,要讲求方法,要运用策略,要善于发动群众利用群众,要敢于准确出击给予敌方女生以致命一击。这些,老赵都不具备。
不具备这些,就只能守株待兔了。
兔子之于守株待兔者的最大好处就是,给她一条路,她就能一门心思地往前跑,直到一头撞进捕兔子人的圈套里。老赵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那时候乡下还有很多野兔子,灰褐色的,跑起来很快,吃起来有一股浓重的土味儿,皮毛用来做个帽子还是相当保暖的。老赵就每每带上弟弟,于荒滩的沙土上踩出一条路来,然后设置出几个装好兔棚子的陷阱,只要兔子夜里借着月光上了道,没有几个能逃脱的了的。老赵接下来要和弟弟去做的,就是起个一大早,去沙滩上收兔子了。
老赵守株待兔的路是马扎给踩出来的,兔棚子是马扎的女朋友给下的,兔子就是老赵现在的女朋友。当然,在说这段捉兔子经历以前,还是要把主要目光暂时地转移到马扎这来。马扎是落榜到华北师大的,他高中时候的目标可是天津的南开大学,为什么?因为马扎说到天津去可以听郭德纲的相声,那时候郭德纲还没有火,后来听说郭大爷去了北京开了一个茶馆专场说段子了,郭大爷卖的不是段子是茶水,马扎也就不再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复读一年考南开了。马扎他们当初上学,还是很辛苦的,鲁迅先生说自己是拿别人喝茶水听梅大爷京剧的时间写作的,马扎和老赵他们就是拿别人上厕所听郭大爷相声的时间学习的,当初好好学习,就为了以后的天天向上,后来上了大学,也就丢了天天向上的念头,生活就是生活,它能够让所有不安分的人都老实下来,你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天天向上,不向下就求爷爷告奶奶吧!
马扎比老赵是更具有造反精神的,他反对一切学校所教授的知识,讲求自学,讲求学那些能够拿起来就用的东西,因此,在所谓地看透当下教育现状的情况下,马扎选择放弃考研,走上一条赚钱养家的道路。马扎的至理名言是,上大学不是让我们来听几个教授讲怎么捉鱼,而是从农村来到城市这个大鱼塘一个猛子扎下去快点捕鱼,最后谁捉的多谁就是大爷,管你在学校是一等奖学金还是二等奖学金,最后谁的锅里比别人的鱼肉多谁就是大爷,郭大爷、赵大爷、马大爷之所以是大爷,就是因为他们能够吃肉,而别人只能喝汤,喝汤的是孙子,吃肉的才是大爷,喝汤的见了吃肉的,你自己就会主动的矮半截。但马扎现在就是一个喝汤的,喝了一辈子汤,用马扎自己的话说就是,至今碗里还没半个肉丁呢!不是没有,其实也是有的,生活就在于你自己好好咂咂嘴,马扎每天中午能在卖命的公司吃上一碗红烧牛肉面的,而且是免费的公司午餐,每每吃到最后,把那一丁点儿汤一饮而尽的时候,马扎都俨然吃到了牛肉的样子!内牛满面或许就是能够吃到牛肉后欣喜的样子吧。但每天能够吃到牛肉的日子也不是延续不断的,当师大中文系的辅导员发现马扎逃课去吃牛肉的时候,也就要开始他的博大精深地批评的了。
马扎呀,咱们学生现阶段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工作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到了用人单位,你还是什么本事没有,人家还是不愿意用你,管你有多少经验,做过多少事情,吃过多少红烧的还是鲜虾的方便面,只有一句话,你连课都没上过,连陈老师的诗歌都不会背,还能说是师大中文系毕业的?你连个中文系的文凭都没有,到哪去人家都不认可你呀!辅导员黄大明往上推推自己摇摇欲坠的金丝眼镜,厚重的镜片后面是两只三角形状的别致型眼睛,每每见到这双眼睛,马扎就想起自己的初中数学老师教自己证明三角形全等的公式,这双眼睛是相似呢?还是全等呢?以正常人的标准来看,应该是全等的,但是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做坏事儿太多了生孩子没屁眼儿的,按着这个理论来推算,并且辅助高中时候学的数学知识,黄大明的两只眼睛应该不是全等的,而是相似的。
方便面公司舍不得马扎这样的廉价劳动力离开,就准许他只每个周六日来值班,这个时候,偌大一个公司,上上下下就马扎一个人,也就是接接电话,做一下外场的调度什么的,或者有时候有些大的超市要有什么庆典活动,马扎带人过去弄一场超级女生版的促销什么的。所谓的超级是因为这个公司的方便面促销存在三个超级——首先,是促销女生的裙子超级短;然后,是促销方便面超级便宜;第三,是促销的方便面超级过期。这是一个以弧度为美的社会,大家之所以喜欢看超级短的裙子,是因为那条超级短的裙子遮遮掩掩的是两条具有超级弧度的大腿,圆润光滑、白皙水嫩,所谓的黑色部位只不过是大家的臆想罢了,没有人能够通过滑来滑去的裙沿看到里面去的。生活的美也正在于这种滑来滑去的意淫,而不是真实的生活中的各种磕磕绊绊式的摩擦,摩擦只能生热,不能生美!
马扎与刘花的认识,正是在这种超级促销的时候。当时,马扎正在巡视各个超市的促销点,而刘花正在穿着超短裙于促销的时间接一个朋友的电话。刘花偷偷摸摸的怕督导捉住,不由自主的弓着身子,后面的裙角就翘起来,白皙的大腿被露出来的更多了,不坏好意的男顾客就有背着自己的女朋友偷看的了,一个女人使劲地拉了一下身边一把胡子的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家里又不是没有?!大胡子无奈中透出生活疲惫下的一点小乐趣,又回头偷偷地瞄上几眼。他身边的女人就故作风骚式的扭上那么一下了,像一个沉睡百年的摇钟终于又动了一下。
伴着摇钟的晃动而来的是一声钟响——你做什么呢?
刘花被吓了一跳!
这是马扎与刘花的一次简单相识。当时马扎是刘花的形式主义上的领导,刘花是马扎本位主义上的被领导,在领导与被领导之间的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上,马扎与刘花开始酝酿出一场旷日持久的爱情故事。
而回到刚才的捉兔子那里去。机缘巧合,刘花与马扎是同班同学,而刘花的舍友兔子也就是以后的老赵的女朋友,与老赵也是同班同学,也就是说这么乱七八糟地一番叙述之后,这四个人都是一个班的。刘花与马扎好上之后,也就暗示王晓兔对面的那个老赵还是单身,可能对她有很大的意思了。路与棚子都弄好了,王晓兔也就稀里糊涂地撞到老赵这个木桩子上面来了。
石市的夏天是下火的,临近毕业,老赵晚一年于马扎而搬出来住了。马扎因为能够在方便面公司找到一份稳定的兼职工作所以有稍微富余的资本出来于一个叫做阵头的城中村租住一间并不算小的出租房了。老赵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而且一门心思要考北大的研究生,所以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把别人上厕所听郭大爷相声的时间都省出来背英语单词了。后来,大四的时候考研落榜了,因为只有最后的半年时间,在王晓兔一再地要求下,两个人决定出来住了。在马扎的帮助下,老赵于那个四面都是现代化的西三教找到一个出租房,暂时过稳了有老婆的生活。
马扎是下定决心要留在石市了,要是到县城去做一名语文老师,那点儿可怜的每月八百的工资,说不定一辈子也不能买的上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了,虽然在石市他们也肯定买不上,但至少在这个遍地都是鱼的地方,还不至于被饿死,还有买的上房子的可能性,抱着这个可能性过日子的人还有很多,不然,难道让大家都去死不成?
刘花与马扎一向是恩爱有佳的。她很贤惠,人长的漂亮,但很务实,懂得节俭。一次马扎下班回家路过一家饰品店进去给刘花买了一个十块钱的头花,紫色的,很耀眼,谁知道刘花并不高兴,就你那点钱什么时候能买的上房子呀,还有心情给我买头花,多浪费呀!刘花简直是提前进入了婚姻阶段,没有了少女们的那种臭美的习性,而又作为补偿似的拥有了结婚女性的一个称不长缺点的弱点——持家过日子的唠叨。一次与马扎的母亲通电话,刘花唠叨埋怨起马扎这件事的时候,马扎的母亲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个女孩好了。马扎真心对刘花,刘花也说要留下来与马扎一起打拼一片江山出来。他们心里面都知道什么狗屁江山,在这样的世道下,能有个吃饭的地方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好的江山?江山是用来骗人的,或许更直接一点说,是男人用来骗女人的,只不过是想用一张空头的根本无法兑现的支票来坑蒙拐骗罢了,女人面前的这根无法够到的玉米棒子,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种根本性的够不到。
夏日的夕阳刚刚从西边落下去,天边还是大片的猩红,几只大鸟从城市的楼群间吱吱呀呀地飞走了,热气渐渐地消散了去,但还是如一碗温吞吞的水,没有凉下来的意思,或许这样的日子里,这水也只能一天天的热起来,而不是冷却,一如人们极度渴望金钱的那颗曾经被叫做良心的心。
“来,兄弟,小心点,我扶你一把。”老赵站在房檐上,伸手拉正在梯子上爬的马扎。
“好嘞,老哥!”
两个人爬到房顶上来。石市的城中村的二层小楼的房顶是平的,就那么一点斜坡,用来往下倾雨水,不像真正的北方四合院那种齐整挂瓦的样子。这样的楼顶,倒是给喜欢登高一呼的人一个好的地方,虽然这样的登高一呼也只是在一个相对的高处上来看一看四周比自己更高的楼与楼上的灯火——俨然,马扎和老赵虽然已经爬上来,但还是在一个更高的天井中了。
“操**,四周怎们都这么高?!”马扎愤怒地说。
“生活还不都是这样,你在最低下的时候,能够看到的就是这个西三教的小胡同和胡同口那个四川女人的在地上打滚的孩子,而一旦上来,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冒着从梯子上摔下来死掉的危险使劲地向上爬,到头来等待咱们的还是这样的天井!”老赵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也不管上面是否有沉积的细土甚至是某个工厂排放到空气中的煤渣。
“一辈子也爬不出去的。”马扎低沉着脸,也对面地坐下来。
“就这样还是那么多的人通过高考这个梯子往上爬,要看看这是一个怎样的天井的。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高考上大学了,我们村卖老驴肉火烧的我同学,现在已经是在村里盖了二层的小楼了,可咱们还是什么都没有的。说是长了见识了,我看倒不如人家活的自在。我一叔伯二哥,前几年结婚生了一个儿子,我一回家就看见他逗那个孩子玩儿,你看他一天到头和水泥石灰打交道,咱们看来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可人家也有人家的乐趣,逗逗孩子就打发日子了。”老赵不免感慨,看着对面苦涩着脸的马扎,也就想起自己的一切来。
“你们吃什么呀?我下去买!”王晓兔在房檐下面对着老赵喊了一声。
“随便吧,我们俩什么都行。”老赵回话到。
“不如咱兄弟自己下去看看?”马扎建议说。
“也行。”
两个人拎着两瓶啤酒和一袋凉菜回来,又重新地爬到楼顶上来,太阳就完全的看不到了,西边还是红,但已经被南边春花秋月小区的灯火给掩盖下去了,东边那个嫦娥湖娱乐会所的大灯闪耀起来,不远处火车的鸣笛的声音呼啸着传来。
“再做个西红柿鸡蛋汤吧,家里还有馒头。”老赵把身子探在房檐外面来,对着王晓兔说。
“行,你们哥俩聊吧,我一会就好,做好了给你们送上去。”王晓兔也就不声不响地去做了。
“火车票买好了?”老赵问马扎。
“买好了,今天下午去火车站买的,顺路去泰和买了一个相机,这次出去走走,也算是一次解脱吧。”
“我要是条件允许,这次一定是跟你一起去,我是真有点不放心你。你现在这种状态过去,要是有点什么事儿,咱们可都照应不上呀。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吧,该放下的早晚要放下,我这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咱们俩一路着相互看着,我的事,你最清楚,你的事,我也最清楚,谁都知道现下的事儿是不如意的,可又有什么办法,除了皮实地活着?”老赵用牙咬开啤酒,想喝又放下了。他看到马扎背过脸去,对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擦了一把泪。老赵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看看就回来,也算活这二十几年的一个心愿吧,放心,不会把自己放在那的。”
老赵把另一瓶啤酒也打开,给马扎递过去,“先喝几口,我说句话”。
马扎把酒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骂了一句,“草**”。
“兄弟,记住你不能把自己放在那,要死也要死到石市来,我还等着和你喝酒呢!你看看你身边还有多少人等着和你喝酒呢!还有多少人没有酒喝,等着咱们兄弟给他们酒喝!你活着不是仅仅为了一个女人,你不是你自己的。”老赵的话说得很坚决。
“那是一个好地方呀,咱们文人向往四个地方,一个是老北京的帝王之气,一个是监狱的苦练,一个是四川成都的声色犬马,一个就是西藏的圣洁呀!许多地方,咱们只是在书上见过,你今天就要真切地把火车开过去了,令人羡慕。记住多照几张照片回来,要拍雪山,布达拉宫,最好还要有拉萨的全景图,我最近几十年是去不了的了,只能在兄弟你的照片上见见世面了。适当地让自己放肆一回,也没有什么错。”
“二位爷,你们点的汤好了,难道让我送上去不成?”王晓兔抱怨老赵和马扎。
“好好,我下去端上来,我端上来……”老赵赶紧从梯子上爬下去,没过一会儿,把一盆西红柿鸡蛋汤端了上来。王晓兔也随着他们席地而坐,三个人觉出迎面吹来的一阵风,虽然不凉,但也已经不是热的。
“终于凉快一会儿了。这鬼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就不让人出门了,可要到了七八月份,怎么办?我是缺不了水的,可最近楼上又没有水了,西三教的水也难喝,有三聚氰胺的味道,喝这水,谁能保准比喝三鹿好?”王晓兔甩甩还没干的手,“尝尝我的手艺,还不错的,西红柿要七分熟才好吃,鸡蛋要是直接打在锅里,勾碎了才叫技术”。
老赵就能憨厚地笑了。马扎也苦苦的一笑。
“我跟你说”,王晓兔吃菜的间隙瞄了一眼马扎,“有些事情你跟认真的人认真,跟不认真的人你没必要认真,这东西就是拉猴皮筋,谁先松手谁没事儿,后松手的保准受伤,比如说我吧,这不,老赵也要做陈世美了”!
老赵有点无奈外加一丝的无辜。
“陈世美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现在,倒是女生做陈世美更容易一点。”马扎沉沉地说。
王晓兔就历数起老赵的种种不是来,女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永远记不住自己男人的好处,而哪怕是一点点的坏处,都能向背诵课文一样的给你从头到尾地说出来,从第一次老赵请她吃饭只是吃了一碗面,到老赵私下约会小师妹,再到老赵晚上不洗脚,甚至是刚才汤好了都不知道下去端,王晓兔的嘴最像一只蹦蹦哒哒的兔子,能把你说得个心服口服。而老赵面对这样的说服教育的做好方法就是沉默着无言,以防自己哪句话不对又被对方在老的罪名上加入新的罪名,这样就得不偿失了。男人对付女人的最好武器就是沉默。而如今,马扎连这个沉默的机会都没有了。
马扎一直在想,明明美好的爱情,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命运弄人?难道这个社会根本没有真爱?更难道我们都只是一个被大手操控的小卒,每个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用说命运,就是一点自己的人生方向都没办法掌握吗?在生存面前,爱情或者什么的以情为后缀的东西都是这么的不值一提吗?这么的轻于鸿毛吗?山盟海誓抵挡不住一粒洁白的米粒儿吗?亦或是大家彼此根本没有所谓的爱情,男人与女人的相聚只是为了进进出出的摩擦和摩擦过程中本应该承担着生孩子使命的快感吗?女人是一个用来玩儿的而不是用来爱的仅仅是提供摩擦和生孩子的工具吗?或者,女人本身就知道自己的这种工具命运,而又无力反抗,只得拿着爱的名义对一个男人进行爱的教育然后取得自己所需要的吗?爱的最终价值是取得生存的权利,还是更高的追求?或许并不会有更高的追求,大家要的只是一种生活,能有一个房子,遮雨蔽日,能够一天吃上三顿饱饭,能够有一点钱,能够有一个工作,老公并不是一个特有名词,而是谁能够提供这些简单的东西,谁就是老公?……马扎想起刘花的事情来。
老赵和马扎对饮干净了这一瓶啤酒,他们都醉了,这两个人的最大好处就是省酒,一饮就醉,不必过多的浪费。王晓兔不声不响地下去了。
两个人看着西边的天,老赵指了指西南方向,“哈哈,两天之后,你将在那个位置”!
马扎不再说话。等待他的是两个相恋四年的人尴尬地分开,等待他的是一种叫做欺骗的东西,一个叫做刘花的女生背着他签了一个她县的中学,一种莫名的孤独袭上来。此时的马扎,脸红红的,但脑子不热,心是凉的。也许,冷静地分手并不能对意志坚定的他构成什么影响,但直到今日大家都等着六月的毕业铃声响起的时候,马扎才得到远在河南的女朋友的关于分手的消息!这在马扎看来,或许是一种欺骗!大家最起码要坐下来好好的谈谈,聊一聊将来,聊一聊各自的追求,不用太多,彼此能够吻别就可以了,好好的开始,好好的结束,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就罢了。但现在,马扎所面对的是一场没有被宣布的无声的结束。当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马扎还没有醒过来,在五月底炎热的夏日里,一切都变得火热,唯独一颗心,一颗曾经认为付出就有好的回报的心。马扎今夜要踏上去拉萨的火车,他想要去那里找寻一下曾经留在心底的那份美好,哪怕纯洁与美好只有一瞬间,只要它还活着,马扎就认定要去找寻一下了。他希望一切的事情在这次的远足中结束,没有轮回,没有磨难,甚至没有祥和,没有渴望,没有曾经的刘花。
王晓兔不动声色地又爬上来,带了一瓶啤酒,她知道他们哥俩再喝一个就肯定不行了。自己打开先喝了几大口,然后把剩下的平均地对到两个人的酒瓶子里。马扎没有回过神来,老赵也有了酒气。
天真正的黑下来,城市的灯火把这个不夜的城市弄的扑朔迷离,像一个珠光宝气的妓女,在等待着一场关于正义的可能为自己平反的审判,没有安静,也不需要安静,更不可能安静,喧嚣就是城市的最好代言词,夜色是喧嚣的最好法宝,在白日里正经的领导们在夜色里变为真正的自己,有的是一个女儿的父亲,有的是一个父亲的儿子,但他们现在都应该是一个最真实的发泄的自己,是酒和女人的征服者,亦或被女人和酒来征服。狂乱的夜的深沉与宁静,在老赵和马扎的酒瓶中晃动,一个不经意的酒嗝幻化出世间的分分离和,一个酒嗝是一千年,一千个酒嗝只是一瞬间!
夜里开始有蚊子飞上来,老赵家隔壁的女人开始出去找南来的北往的客人。一只蚊子叮在马扎的胳膊上,马扎用酒瓶子一挥,酒就撒了出来,怪可惜的。老赵笑了,得意地说,“达子说酒是可以驱蚊的”。达子是他们的朋友,吃酒的,但不能定性为酒肉朋友。他们俩每每喝醉了,就想起达子来,达子能喝,是从来没有嘴过的。亦或是他们俩太不能喝,根本没有办法把达子带进喝醉的境界去。
两个人就脱掉上衣,躺在楼顶上,往上面看,几颗星星,闪闪的,马扎觉得像刘花的眼睛,在嘲笑自己的懦弱,而老赵觉得像一圈狗屎,都是狗屎,都是狗屎。王晓兔把东西收拾下去,独自地去洗,嘴里抱怨着,“都是大爷,都是大爷”!都是狗屎,都是大爷……
快要下露水的时候,如果这个城市有露水的话,老赵和马扎先后的醒来,坐起来,拍拍后脊梁上的土或者是煤渣,彼此的觉得好笑。这座城市像他们一样,能喝上酒的8090或许不少,但能够喝这么一点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是满目的星星的或许并不多吧,也许很多,但谁又知道!
去拉萨的火车是将近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从皇城根出发路过石市的,马扎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里到火车站并不是很远,时间刚刚够用。
老赵和马扎一起下了楼顶,进到屋子里面来,隔壁的女人带了一个男人回来,悄悄地进了自个的屋子,然后关起门来,隔壁传来婆娑的声音。
马扎拿起背包,老赵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水果刀,“没用的时候削水果,有用的时候防身”!两个人都笑了,王晓兔也觉得好笑,人或许到陌生的地方去都是有所恐惧的吧,但马扎这次去是没有打算回来的,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哥们,自己在这样的事情中是站不起来的,他想把自己留在布达拉,美丽与圣洁的布达拉。
老赵把马扎送到楼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也许,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布达拉,我们带着怎么样的布达拉过去,就能见到一个怎样的布达拉吧”!
马扎点点头,他的布达拉或许只是一片死寂,没有树更没有鸟,死亡是这个心目中的地方的最终归宿。
一辆出租车顺手停下来,老赵给马扎拉开车门,“回来喝酒”!
“回来喝酒!”
车向东边开了出去,独自的留下老赵一个,他想起自己,明天的自己会不会也是另一个马扎,他说不清楚,但他知道所谓的路只是一点一点的走,他是连个计划都不敢有的,也许生活,根本就没有计划吧。像马扎,有了那么多五年十年的计划又怎样?最终作为一的刘花走掉,他画出再多的零,那难道不也就只是零吗?零的意义不大,或许只是一个泡沫,比楼市的泡沫更禁不起风雨,他说让马扎回来喝酒,但他也不清楚这次的马扎还会不会回来喝酒。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老赵的身上时,老赵感觉自己也是要到布达拉寻短见的吧。
夜,依旧不是深沉的,喧嚣而热闹,一列火车呼啸着走了,又有一列呼啸着要走,老赵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被火车卡住的旅客,车要开了,自己拔不出脚来,人生有太多的时候,就是这么的陷下去,然后被活活地拉车死!死——死——死……老赵的脑子里一直是死的概念。
夜,灯火,城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