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老同学——常春

李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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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日上午，我突然接到同学常春的儿子打来的电话。“我母亲今早去世了……”一个年轻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告诉我。顿时，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的心像突然被掏空一般，怎么会这么快呢？两天前我去她家看她时还挺好的呢？

常春有病已经一年多了，我时常抽空去看望她。记得10月末的一天的早上，我买了一箱牛奶乘坐公交车去10公里外的清河区她家。

她有气无力地与我打了招呼，我却没有听懂她那含糊不清的话到底说了什么？我见她的脸色蜡黄，精神头也大大不如前些日子。不仅仅无精打采，而且目光也显得非常迟钝。见我坐到她的床边，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仅仅停留了2分钟，便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我发现她似乎有气无力，不想说话，甚至还时常表现得呼吸困难。看到她眼前的样子，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进我的大脑，我的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掉……看见我掉泪了，她勉强地扭过头来，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劝我不要哭，然后她自己也两眼涌出泪水……我感觉，这一次她是够呛了。但是我还不断地鼓励她，让她努力多吃。我反复告诉她，只要多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你还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曾想，这一天竟然是我俩最后的一次见面。

逝者学生时代的照片

我和常春是初中时的老同学

1970年春，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我们分别从各个小学汇集来到了开原一中读中学。我和常春有缘，不仅分配到了同一个班级——1年12班，还同桌呢。

她中等个子，健壮的身材，有点像男孩子。但是，她长瓜型的脸蛋儿，眉清目秀，还梳了两条大辫子，是货真价实的漂亮女生。尽管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还是常常吸引来一些男同学欣赏她的目光。

她是头脑聪明的女孩

我和常春同桌，自然天天在一起。我和她天天在一起学习、在一起做作业。我喜欢文学，她擅长数理化。于是，我俩常常“优势互补”。

一次，老师留的作业是一道“三角形全等”的几何证明题。她看我 “证明”的太费劲，便耐心的给我讲解。我听了她由浅入繁的通俗讲解，使我的死脑筋一下就开了窍。她的讲解通俗易懂，我打心底钦佩她。此后再遇到数理化的难题，我都会向她请教。

她是性格倔犟的女孩

平日里常春总是与人为善，但是日常生活中她的性格表现得倔强，有时甚至“一根筋”。

有一年冬天下雪，同学们都自带工具在操场场上扫雪。雪打扫完了，同学们互相扬雪打雪仗玩。我和常春自然就是对手。那天她穿了妈妈做的不跟脚的大头鞋跑不快，加之我的大木掀一次能搓起很多的雪。我一阵乱撅后，她的浑身早被我扬满了雪。眼见着自己吃了亏却又不服气的长春，一边大喊大叫地追逐我，一边气急败坏地赌咒：“看我一会儿逮住你，非给你灌个‘透心凉’不可！”可是身轻如燕的我在雪地里跑得飞快，常春咋也追不上我。越是追不上她就越生气，她越生气我就越笑她笨，这可把她气坏了。为了逮住我，她气喘吁吁的后面追着我，一圈一圈的跑，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我知道她的倔脾气又发作了，于是我把脚步放慢，最后站在雪地里任由她“欺负”，直到我的浑身被她扬满了雪，她开心地哈哈大笑了才算作罢。

她是心直口快的女孩

一次，我去她家找她。她家是一间小房，由于老少三辈儿五口人实住不下，北屋接出来一间房。这样，在外面敲门屋里常常听不到。于是，她家安了一个“拉线门铃”。我拉了一下“拉线门铃”，屋里没有动静。我觉得这个拉线门铃挺好玩，就反复多拉了几次，这下可把常春妈妈惹翻了。她的妈妈是位大高个而且很胖的小脚老太太，只见老人使劲地推开门就大声地吼！把我吓得转身跑到邻居家的“鸡窝旁”躲了起来。后来我把这件事儿对常春说了，她跟我解释说：“邻居的孩子淘气，常拉她家门铃，所以老妈以为是小孩子在捣乱……”“其实，我妈有一副热心肠，是个心地善良的老人……”

她也是爱美的女孩

尽管那是个极左的年代，女孩们仍然有爱美之心。那时，人们的服饰色调非常单一，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是蓝、绿、灰的“三原色”，即使爱美的女同学也没有人敢穿色彩鲜艳或者是花衣服。一天，忽然看到常春穿了一件金黄底色与黑色相间的格尼上衣走进了教室。她的这身行头将全班同学的目光立刻吸引过来，她这身衣着的色彩在当时显得是那么的扎眼！那么的与众人格格不入。在惊诧她这身衣服标新立异的同时，同学们都围着常春欣赏，都夸她的衣服漂亮。那天放学后，我邀常春去了照相馆。我俩换着穿这件衣裳各自拍了一张照片，还拍了一张合影，表现了我也非常喜欢她的这件衣服。直到现在，我还非常喜欢这张照片，它记录了我们豆蔻年华爱美的青春岁月。

她是乐于助人的同学

初中时的我，爱好唱歌、跳舞、画画、钩花、编织和剪纸。其中，剪纸是当时许多学生喜欢的一种时尚的手工艺制作。先在彩色的亮光纸上描绘上美图，再用飞快的刀片剪刻下来，于是形成一种剪纸效果的艺术作品。玩剪纸关键先要购买刀片，而刀片挺贵，使用的还很费，要不了两天就得换新的。常春得知我苦于缺少刀片，几天后她竟然变戏法般的给我拿来一摞刀片。她告诉我，这一摞刀片都是她父亲刮胡子用过的，她特意给我攒的。虽然他拿给我的都是废刀片，但是对我来说，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正是因为有了她这一摞刀片，使我的剪纸作品创作量大增。后来，我把自己喜欢的作品《红色娘子军》、《白毛女》镶在了镜框里，挂在我房间的墙上方便大家欣赏。

她是同学心中的“李玉和”

我们读中学时，最流行的是唱革命样板戏。全班同学没有入不会唱样板戏，特别是那些精彩的选段和有名气的人物，大家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课间休息或放学之后，只要有人哼出第1句唱腔，大家就会随着旋律你一句我一句的连唱起来。

有一年冬天，常春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大棉袄，脚上是一双母亲做的大头鞋（鞋子特大），脚尖处补了一块黑皮子，鞋面是黑色的条绒，样式是典型的五眼儿系鞋带儿的那种男鞋。常春这一身行头是典型的男子汉形象，加之常春总是一本正经的表情，所以大家背后都叫她李玉和。我俩平时总是形影不离，我梳了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我的长像又有点像铁梅，于是大家都叫我李铁梅。陈艳同学在学校演出时曾经扮演过李奶奶，大家都称她为李奶奶。我们中学华业30年再相聚，我们三人还拍了一张“祖孙三代”的照片，想起来真的很有纪念意义。

她是不怵硬的女侠

当年上学时，我们是两个男生一座，两个女生一座。为防止前后桌的同学课堂上交头接耳，男女生的书桌还要前后穿插。我和常春一桌，后面的一桌便是男生。偏偏后面桌的两个男生都是淘气包，整天就琢磨找茬欺负我俩。一天上课前，两个男生又把他们的书桌向前挪了许多，挤得我俩的书桌与凳子之间窄窄的，连腿都放不进去，根本就坐不下。

常春生气地斥责后座的男生：“你俩啥意思啊？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是不是不想让我俩坐这了？” 常春的表情十分严肃，语调也特别气愤，瞪大了眼睛向后面的两个男生吼道！我被她的表现惊呆了，我赶紧去拉常春，我最担心的是两个坏小子和她动起手来。男同学毕竟身高力大，若是被他俩打一顿，岂不吃了哑巴亏？其他同学也围过来观看事态的发展。大概是常春的大嗓门震慑住了两个男生？也许是常春的理由站得住脚且态度强硬？使得两个坏小子自觉理屈词穷。总之，在常春的怒斥下，两个“捣蛋鬼”谁也不吱声了，乖乖地自己往后挪桌子。打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俩了。此后，常春同学不怵硬、敢碰硬的性格成为全班同学的共识。

作者学生时代的照片：

她是善解人意的知己

我喜欢常春实话实说的性格，她不会花言巧语，也从未两面三刀说过假话。她为人实实在在，从来不搞阴谋诡计。我与她相处了40余年，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的朋友。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总是愿意跟她说，无论谁有什么心里话，我俩都愿意向对方倾诉。

中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我谈恋爱了。母亲坚决反对我的恋情，我的情绪一度极为低落，特别是面对母亲的断然否决，使我也非常的痛苦。面对如此二难的处境，走投无路的我无奈地找到了常春。我把苦恼全盘向她作了倾诉，我发现平时看她脾气挺倔的，但在处理我这棘手的事儿时，她竟然还真有一套。她劝我：首先不要着急上火，然后再慢慢地与母亲沟通；其次，她表示她会出面与母亲沟通一次，具体了解母亲反对的理由。

看到我心情不好，她带我去她家，陪我聊天，哄我开心。她让母亲给我做可口的小米粥和炒鸡蛋，还弄了好几样小咸菜。这顿饭撑得我直打嗝。当天晚上，我宿在她家同她聊到半夜。那一天，是我中学毕业后心情最舒畅的一天！

她是谁的话都相信的家庭妇女

退休后，我俩依然常联系。我发现她对养生保健非常感兴趣，不仅经常去听保健品的营销课，而且只要促销员一推销，她立刻就掏钱。她本是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工厂退休职工，因为她平时不读书不看报，不太了解社会和人与人之间的变化，甚至不懂得什么是传销，只要是你说的对我有好处，她就会相信，而且不问价格，认可上当受骗也在所不辞。

听传销者说大枣有营养，她就买大枣；听说阿胶有利于睡眠，她就买阿胶；听说酵素有营养，她就买来塑料大桶和水果自己酿酵素。结果，一大桶的酵素都臭了扔了。

她的腰腿经常疼痛，便听信了传销人员的介绍，花了1万多买了一张床垫子。总之，心地善良的她在情商上头脑简单，轻易地相信别人话，结果总是上当。

她是虔诚并偏执的佛教徒

她母亲信佛，她是受母亲的影响才信佛的。她从未到寺庙名刹听大师讲佛，也没有认真读过一些佛教的书，她对佛教的理论好像一窍不通。然而，她对佛是极度虔诚的，甚至一度虔诚得极为偏执。

她信佛之后不久即入道了，后来又着迷了。再后来，不知道是谁教她的？还是她自己发明的？总之，她必须每天都要“练功”。就是她自己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用意念打通身体的脉络，使自己的“大小周天”通畅循环。她这“功”究竟是如何“练”的？她身体的脉络和“大小周天”又是如何“打通”的？她从未给我讲解、我也不懂。我所看到的是，无论春夏秋冬她整天捂个大被躺在床上“练功”。如果冬季气温寒冷还好，即使炎热的夏天她也会捂个厚被。我曾经掀开捂在她身上的厚被，看到浑身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衫。

为了“练功”，她几乎放弃了一切，包括家里做饭、收拾屋子以及所有家务事她都甩手不管。眼见她的练功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我曾经无数次的劝她：“练功应有时有晌，不可以影响正常的生活”“再说，生命在于运动，你365天躺在床上练功，也不去室外锻炼，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会影响你的心肺功能！”对我的劝解，开始她不反驳。劝她多了，她就和我急了；“你不信佛你不懂，我躺在床上‘练功’，全身血液都能打通，效果非常的好！”看她“一根筋”的犟劲又上来了，我又犟不过她，只好向她妥协。

偏执让她失去了生命的代价

几年前，她的衣着换季就被别人晚了一两个月的节气。春风刮起的时候，别人都换上了毛衣毛裤，而她还在穿着厚厚的棉服；炎热的夏季，女性都换上了裙装，她在厚厚的牛仔裤里面还要再加上一条衬裤。即使酷热的夏天家家都开着空调吹凉风，她也必须穿着厚厚的衣服再捂上棉被。虽然她也热得出汗，但是，她就是愿意捂着自己，而且“毅力坚强”。

2022年夏季，由于酷暑炎热和厚被捂热，捂出了大量的汗，使她的身体丢失了很多水分。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吃素，导致了她营养不良，最终她患上了“热射病”晕倒在家里（中暑，此病死亡率高达70%）。经住院治疗后，留下了说话不清楚、半瘫痪、生活不能自理的后遗症。

病重期间，她的意识一度陷入恍惚昏迷状态。我曾多次询问她，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她干净利落的回答我：想死！似乎在她的头脑里，活着是一种遭罪，而死了是去了极乐世界。她不止一次的向我告别，她不断的臆想并告诉我，佛祖已经定好良辰吉日，xx天就会接她去天堂……她的话，令我无比的恐怖。

后来，她又两次骨折，身体的各项功能迅速衰退。虽然思维还可以，但是啥也不想吃，啥也吃不下去。最终吞咽功能完全丧失，导致走向死亡的不归路。最让我为他惋惜的是，直至病故她一生并没有任何实质的病变，仅仅因为意念的偏执，竟使她丢了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得不偿失。到生命的后期，虽然她明白了自己以前的信佛和做功都是错误的，但已经悔之晚矣……

如果按现在人的平均寿命78岁，她享年68岁，走的还是早一些。我为她的英年早逝而深感可惜！悲愤之极，但愿她在天堂没有痛苦，开心快乐！

回忆常春的故事还有许多许多，如今我俩已经阴阳两隔，万分的想念，沉痛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