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笔记一则
(2021-02-24 08:31:07)| 标签: 西厍文学诗歌评论文化 | 分类: 交流与评论 | 
 
读张敏华诗歌《“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诗/张敏华
 
想父亲了。父亲在厨房下面条,
满屋的水蒸气,他忘了
开油烟机。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只能
看到父亲穿着灰色内衣
晃动的背影。
 
想念父亲了。父亲就在那里——
停电,蜡烛被点亮,
虚掩的卧室门
被推开:还是那张床,那盏灯,那把藤椅,那本相册,
那些说话的声音和神情,
但我再也看不到父亲瘦弱的身影。
“宿命,终究是虚无。”
 
窗外是秋天,银杏叶开始变黄,
但我不会将地上的银杏树叶
叫枯叶。
不可说,不能说啊——
“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诗人张敏华写过不少亲情诗,尤其在他父亲过世之后,他的那些关于父亲的诗更显切肤之痛,隐忍而深刻,颇能引人共鸣。这首《“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是其中之一。
诗开篇就直陈“想父亲了”,所有迂回婉曲都显得多余,都被诗人舍弃。在具体而微的生活细节里,处处有父亲的气息,父亲的灰色身影。“满屋的水蒸气”里氤氲的,是在老境里混沌的父亲的日常—— “父亲在厨房下面条”,是诗人信笔所及的父亲的日常印象,是父亲留给诗人的充满温度和“湿度”的记忆的切片,可能有些模糊,却如水印般洇渍在记忆的册页,难以被时间之水洗除。
诗的第二节说“想念父亲了”,一字之差平添了一份深沉和庄重。父亲离开了,他还在那里,就在那里——卧室虚掩,作为生命存在的父亲早已羽化和散逸,但是他的气息,他的灵魂无处不在。床是父亲,灯也是;藤椅是父亲,相册也是。父亲似有万千法身,附着于每一件日常之物。
厨房和卧室,父亲生前盘桓其间的两个生命场域,构成这首诗看似逼仄实则幽深的审美空间,使得诗人的记录有了“信史”的性质和真正意义上的“事实的诗意”。
生命的殒失是一种必然。在哲学的高度,诗人确认了“虚无”乃是一种宿命,无法逃避。但是这种看似理性的认知并没有替换掉诗人失怙的感情伤痛。只是,诗人把这种伤痛作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不断地涵咏品咂,转化成了一种审美行为。或许,只有在这种审美转化中,诗人的失怙之痛才会略略减轻一点。
但是,诗人仍然显得敏感和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触碰“死亡”这个词,甚至不敢触碰“死亡”的替代词——诸如“枯叶”——不可说,不能说,仿佛不说就可以减轻甚至免除痛楚和悲伤。诗人似乎寄希望于时间来冲淡一切,但他仍然清醒地知道,“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唯一不确定的,是悲伤是否有一个尽头,一个终结。或许正如史铁生所说,悲伤也成享受。如此,诗始于“想念”而终于“思”,有了一个审美的升华,因而免于庸常的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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