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早春传续1
(2022-04-26 09: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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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庭
大伯父
“ 家庭出身贫农。”
在一九五0年到一九七八年那个年代,不论填什么表格都有家庭出身一栏,在陈早春的档案袋里,上学时和工作时填的各种表格中,家庭出身一栏都是这样填写的,这是货真价实的。那个时代,讲究成分,贫农,这在那个讲阶级成份的年代,是块香饽饽。有了这个名份,你可以傲视一切,参军入伍,入党,分配工作,都可以优于其他的人。
但是,陈早春的祖上并非碌碌无为之辈,他家祖上曾是个殷实之家,也曾辉煌过,这从族谱上可以找到答案,至少,在他的曾祖父时是个小康之家,因为他的曾祖父曾经娶过两房媳妇,也就是曾经纳过妾。他的一个叔祖父就是庶出,在那个年代,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一个农户是不可能娶得起两房老婆的。
家庭的败落是由其大伯父引起的。大伯父名亿善字顺美,号才顺,一九零二年生。
陈早春的祖父一生劳累,只活到五十九岁就去世了,他没见过,祖母活到一九五0年,那时他已十五岁了。祖母曾是大家闺秀,从来大门不出,整日在屋后小菜园里忙活,她信佛,农历初一十五都要吃斋,其口头禅是阿弥托佛。她育有一女五男,女儿长得很漂亮人也聪慧,曾被魏家塅一个官宦之家的后生看上,托人提亲。祖父母的意见是“不高攀,”将她嫁给了一个偏僻小村的贩夫走卒。
父辈兄弟五人中,寿终正寢的只有排行第三的父亲和排行第五的叔叔,大伯父和二伯父,他俩都为中国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牺牲了,成了无名地里骨,相思梦里人。
大伯父个子不高,一个文弱书生,不擅长家务也干不了农活。据说他曾在外面读过书,接受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团结了本村及周边各村的穷苦百姓,被他们尊为“秀才”。外祖母曾告诉他,大伯父人很好,很聪明 ,琴棋书画都会,好打抱不平,专与当地的豪强们过不去。……
比他大十八岁的族兄陈平哉给他讲过大伯父的故事,说,你伯父可历害了,是当地与官府打官司的高手。一次一位农民卖山,他写的买卖契约,经买卖双方画押后,他就怂恿卖家连夜将山上的树砍伐运回家,卖方不敢。他指点说,我给你在卖契上写的只是卖山没写卖树。如买家要打官司,我去包打包唱,保你赢。
一九二六年,毛泽东在湖南搞农民运动,大伯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充任当地农民协会委员长,据陈早春母亲说,他们家成了农民协会的据点,凡是开会时,女眷们都得在外面站岗放哨。
一九二七年,他曾带领一批农民武装去攻打长沙,队伍开到邵阳时,长沙发生了“马日事变”,当时,共产党在北伐战争期间在湖南实行土地革命,斗争地主;被斗对象当中有不少是北伐战争中的国民革命军军官家庭,于是引起军内极为不满。在国民党第35军军长何键的阴谋策划下,驻长沙的国民党军官许克祥于五月二十一日(马日)晚上发动了残杀共产党员和工农群众的惨案。他只好带着队伍折返,归隐在家。他的身份几乎是公开的,所以他坐牢的日子比居家的日子要多。在陈早春幼小的记忆里总是看到他被打得皮开肉绽。
一九三五年,贺龙的部队长征经过洞下村,大伯父迎来送往,动员青壮年参加红军,光他的本家参军的就有十多人,他的两个成年的弟弟即次伯父和他的父亲,也被他动员走了,陈早春的父亲随部队行进到了云贵高原,组织上还是很讲人性的,考虑到家中没有劳力,就让他父亲回来照顾家里,只留下了二伯父,从此二伯父生死不知,再也没有了音信。
大伯父在当地被豪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抗日战争时期,他已将近五十岁仍被当局抓了壮丁,抓他壮丁时,狗腿子们强按着他将他的胡须剃了,好显得年轻像个壮丁样子,随后开赴抗日前线。在部队时曾寄来两封家书,说他很受头头们的重视,当了文书。后来就沓无音讯了。他被抓走时留下妻子和四个儿女。后来妻子改嫁,四个子女中两个饿死。
二伯父亿义长得人高马大,随贺龙去长征时,丢下妻子和一个两岁不到的儿子。二伯父是有名的大力士,是豪强们奈何不得的刺头。一次与当地最大的地主发生口角,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说,你放老实点,以后还敢欺负人,我就将你塞进户桶里,把你驼子整直(户桶是当地的量具,每桶盛稻谷二十五斤,口很小)。
村子里小溪多桥也多,有石桥有木桥,石桥有的是一大块石板,重的几十吨轻的也有几吨,架桥时他当主角,往往一人抬一头,另一头得用龙杠,一龙杠得四人抬,不行就得两副三副。
旧社会临村之间常因地界用水、采伐等发生矛盾,产生械斗,打红了眼常出人命。为了自卫,农户家常备有石杠、石臼、石墩、石刀等用以练武。有些重家伙没人动用过,似乎就为他准备的。打斗时他总是打头阵,有他在,村子里太平了许多,很少有外村冒犯。有一次他去三都属地水田放鸭子,由于地界采伐之争,两村经常发生械斗。这次,看他只有一个人,三都来了十多条持械汉子,追打挑着担子的他,他没有放下鸭担,却将来人一个个放倒,毫发无损地回到家,连笼中鸭子都没受到大的惊拢。
四叔一直在外流浪,有人说也随贺龙部队参加红军了,一直没有消息。
五叔很小在外面学雕工,解放后才回家当了农会干部。
陈早春的父亲一人支撑全家,祖母,大伯父二伯父的家小以及他们家的兄妹五人,都得他一副铁肩扛着。沉重的生活使他变得沉默寡言。
现在再回头说大伯父,政治信仰失挫,使他悲观厌世,以致开始吸毒,想从烟雾中解脱,却将家产变卖一空,年近五旬还是被抓壮丁,死于抗日前线。
陈早春家从此沦为贫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