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是村里唯一和我同龄的男孩,小时候,他经常留着虎头虎脑的小板寸,黑黑的圆脸,一双精灵的小眼睛,还总是眨巴眨巴地……
那个时候,他腰间总是插一杆木枪,领着一帮小男孩们去冲锋陷阵,而我经常是坐在小小的窗户里,看着他们在对面的山坡上摇旗呐喊。玩累了,他总是灰头土脸地站在我的窗门前,一脸野笑地对着我道:“又在做作业呢,去玩打仗呗,我又削了杆长枪,你看看,可好了。”说着说着,他就在我的眼着晃着他的那杆新木枪。有时做完作业,我也会跟着他去翻山越岭,寻找野果子、打鸟或是去河里游泳。但身为教师的父亲很反对我和阳一起去野,因为他属于经常被家长“投诉”的“坏孩子”。
由于家庭原因,阳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而我继续着我的求学路,升入了乡里的初中。由于学校离家有些距离,每周只能回来两次,分别是周三晚自习后和周末。开始的时候,晚上回家很害怕,因为回家的小道边有坟堆,一走到坟堆旁,我就会想起班上同学讲的:“这些都是当年被日本人屠杀的村民,整个村子的人都埋在了周围,他们冤魂不散啊……”每次一看到坟堆,我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阵凉风。
记得那一天,周三到了,照例在这一天得回家拿干菜干粮了,快要走到那片坟堆边,我紧了紧书包,正要跃跃欲试地进行着狂奔之旅,一只胖乎乎地黑手猛拽了我一下,我吓得全身冒冷汗,一阵晕眩后,“砰”地一声就瘫坐在了地上。“呀,真吓坏了吗?”阳从我身后走了出来,他蹲下来,一脸地歉意对我道,“双喜,你真吓坏了吗,是我啊,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啊,我……”说完后他抻手要拽我起来,看到是他,一棵惊悚的心终于舒展开了。不过心里很是气愤,所以我并没有理他,摆脱了他的手后,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径直向前走去,他紧跟在我的后头,一路都在向我道歉……从那以后,每个周三的晚上,他都会领着一帮小男孩,在坟堆不远处玩耍,迎接我回家,他说他这是将功补过,他还说在学校如果有人欺负我,他就领一帮兄弟们去报仇。他很认真地站在我的跟前表达他的决心,我明显感觉到他长高了,腰间的木枪也不见了,他已经快要成为丢弃玩具的大孩子。
不久之后,他被他的家人安排去学木匠活。偶尔,能见到他,在村口,或是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的身后已没有了小伙伴,他经常是和临村的一些无业青年四处晃荡,嘴里时不时地还叼着根香烟。有一天,他说他要外出打工,在农村学手艺,没有多大用处,出去,总能多挣些钱,他还说,多读点书真好,不像他四处游荡,无所事事。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自卑,有又些茫然。我微笑地目送他远走,他的背影在黄昏下显得很落寞。从那以后,我们很少再见面,从升学到毕业,再从毕业到工作,远离故乡的我,也渐渐远离了阳的世界。偶尔过年回家见上一次,最多也就寒暄几句,再后来,时间让我们失去了很多表达的语言,我们显得很陌生,见面时,只打声招呼,再一笑而过。
某一天,在和母亲通电话的闲聊中,她很沉痛地讲起了阳的事情,我问阳怎么了,母亲说,阳因故意杀人而被判了无期,现在正在狱中……我撂下电话,像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阳再次让我晕眩。我并没有再问阳杀人的前因后果,犯罪固然可恨,但犯罪之路的背后隐藏着阳无比烦乱的人生,在漂泊的路上,或许他早已厌倦了尘世间的风月。我扶着卫生间的水龙头,用冷水浇着混沌的脑袋,室内的灯光昏暗,我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那满脸沧桑的模样。时光飞逝,它带走了我们清秀的容颜,也带走了许多美好的故事,以及故事中那可爱的、或许还带有点叛逆的纯真少年。

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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