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丫头小红：此处不容姐，姐自有去处

婉如清扬

　　宝玉房里的丫头多，多到连宝玉自己都不认识。这也难怪，宝玉在荣府里，那就是眼珠子，宝贝得不得了的，贾母恨不得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他，别说几个丫头，估计宝玉想要她亲手摘的星星，就算贾母老到走不动道了，也会颤巍巍地扶个梯子爬上天去。

　　宝玉有心的时候，比谁都细心。他会替女孩子们细细地磨胭脂，会天天定过闹钟似地去黛玉那里替她解闷，但有时候，他又全无心肝，不把人当人，生气地时候，就算面前的是袭人，也会踹上一脚。

　　他这个混世魔王的眼里，会有小红这丫头吗？

　　其实他不认识小红。

　　那一天，他请安后回到怡红院，想喝茶。可偏这天袭人到宝钗那去了，麝月在家养病，秋纹碧痕去催水，檀云也不在。宝玉口渴得不行，连叫了两三声，才得见两三个老嬷嬷们进来。宝玉一向是个颜控，他看着这些鱼眼珠就没什么心思，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他自己拿起碗来倒水，听得背后有声：“二爷仔细烫了手，让我们来倒。”这说话的就是小红，宝玉一面接茶，一面问她：“你也是我屋里的人么？”小红冷笑着说：“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从来我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那里认得呢。”

　　小红是做粗活的，负责在院里浇花啊，喂雀啊，爖茶炉子之类的事。当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怡红院丫头多了去了，没那么多大事可做。但是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啊。

　　小红就在这当口，给宝玉倒了水，趁便回了下贾芸来找他的事儿。还没说完呢，秋纹碧痕等大丫头（高级奴婢）就回来了，两人一路笑闹，水洒得到处都是。小红赶紧去接，结果这两人东瞧西望，发现屋里就宝玉和小红，两人看着小红就觉得不对劲，等宝玉洗澡去了之后，两人在院子里找到了小红。

　　贾府等级森严，虽然宝玉不讲究，但是丫头们自发维护，小红这小丫头（低级奴婢，与年龄无关），在大丫头们（高级奴婢）眼里，那就得低她们一等。因此，小红越权，她们有权来轮番审问。

　　秋纹一嘴啐她：“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也直接甩她：“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两人一唱一和的，骂得小红脸上青一阵白了阵。

　　秋纹说小红是下流东西，趁着有机会就去勾引宝玉，两人还都作势要散了，让她上位。这话说的很难听。一样的都是丫头，只不过等级稍高，分工不同，她们贴身就是侍候，别人给宝玉倒杯水就成了勾引了，真让人觉得无语。

　　小红有没有心勾引？估计在人们眼里，一个丫头，爬到姨娘的位置就已经到顶了，宁为富人妾，不为穷人妻，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没什么大错，人都有趋利的本能。但是小红也这样吗？估计不会。

　　小红不是没有机会成为宝玉的贴身丫头。她是凤姐陪嫁林之孝的女儿。荣府里正经管事，权力大着呢。如果她要上位，早就上了，何必要和人争风吃醋，耍小把戏？

　　莫非她又丑又傻？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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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时常穿半新不旧的衣裳，但是头发乌黑，脸面容长，身材细巧，也是十分俏丽干净的。

　　她还很有分析能力，聪明着呢。

　　宝玉有一天心血来潮，想认贾芸做干儿子。贾芸也是个聪明人，能和宝玉这个太子爷搭上关系，那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啊。于是，第二天就来向宝玉请安，结果呢？宝玉早把这事丢开了，贾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等一等。

　　可是等了小半天，宝玉都没回来。小红让他回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焙茗也觉得这话说得奇怪，丫头们从来都是让人等着，她为什么要把贾芸赶回去呢？小红说了：“他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吃的晚饭早。晚上他又不下来。难道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正经，便是回来有人带信，那都是不中用的。他不过口里应着，他倒给带呢！”这话真就是说穿了宝玉了，他就是那么个人，心血来潮，一时兴起，想一出是一出。贾芸等一天也等不来，因为宝玉早把这事给忘了！

　　果然，当小红把这事告诉宝玉时，宝玉就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宝玉睡过一觉之后一早就往北府里去了！什么干儿子的事，他才不记得呢。

　　这样的宝玉，她怎么会想勾引？

　　那为什么还待在怡红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的家生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往哪里去？还有哪个地方的福利比怡红院好？何况大观园刚建好，分配了一批人在各大院落，怡红院这一处，就是她被分配的地方，她本就在这当差，只不过是恰好怡红院就被宝玉选中了，如此而已！

　　宝玉不认识小红，小红也不被大丫头们接受，她得为自己谋一个出路。

　　这一天天的，被大丫头们骂得狗血淋头，又想到自己的前程，小红这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贾芸要拉她，她回身一跑，跌了个跤，吓醒后就再没睡着。天亮后，去打扫房子，给宝玉和大丫头们提洗脸水，她也无心梳洗，胡乱洗了洗，又去打扫。做完这些后，其他人都在里间休息，她却坐在海棠花下，出神。

　　刚巧，凤姐儿在山坡上招手叫人，小红赶紧跑去，笑问她有什么事。原来凤姐说自己的丫头没来，她要传个话：让平儿付绣匠的一百六十两工钱，顺便再把机密处的一个小荷包给拿过来。

　　凤姐转身就到李纨那儿去了，小红从看鱼的探春宝钗那里得知后，也赶往稻香村。没想到，又看见以晴雯为首的一群大丫头，晴雯劈头就骂她就知道疯逛，什么活都不干。小红只得回答说是宝玉交待了，花隔一天浇一次就好，至于雀，早在她们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喂好的了！

　　碧痕，绮霰集体围攻，小红一一回复，然后把自己手上的荷包举给她们看，说自己还有事在身，就不陪聊了。结果晴雯又怪里怪气地骂她：“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

　　说这话的晴雯站在宝玉的高枝上，被赶出了园子，凄惨死去。而被她们赶出去的小红，站在凤姐这根高枝上，最后却和贾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真的是世事难料。

　　小红忍着气，找到了凤姐儿，回了一番话：“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他就把银子收了起来，才张材家的来讨，当面称了给他拿去了。”说着将荷包递了上去，又道：“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

　　凤姐笑道：“他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发去了？”

　　红玉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这一番“奶奶”“爷爷”的一大堆，说得李纨都笑了，这也太绕了，似乎。凤姐却听得很明白，也很开心。小红说话齐全，大大方方，不咬文嚼字，一句话拉长作两三截，快人快语，口声简断，非常合凤姐的胃口。凤姐很满意，得知她是林之孝的女儿后，更开心了。自己的人，用起来总归顺手，而且小红干练的很，不和那些狐媚子一样，凤姐决定要调理调理她，成为自己的助手。

　　当凤姐问小红的意思后，小红很干脆地说：“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儿，也得见识见识。”

　　果然不久后，小红就被调到她身边了，成为她一个得力干将。凤姐于她有恩，她也知恩必报，脱离奴籍之后仍记得她的好，在贾府垮台后，善待巧姐。

　　放眼望去，怡红院似乎是一个奴仆最好的去处，宝玉将会成为下一代家主，她们也都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谁又能想到，大难来时，谁都保不住谁。如果小红不积极主动地寻找出路，就算没有被大丫头们给干掉，估计也过得憋屈，但她抓住了凤姐给的机会，成功自救，站上了自己的高枝！（婉如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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